炮灰他只想读书[科举](93)
“何况, 这凌府里这么大, 可统共才咱们几个人,你要是走了,我岂不是又要与少爷独守空房。”
为了不让宁颂走, 管家无师自通,装起了可怜。
“可是……”
“可是什么呀可是。”管家将宁颂没有说完的话拦住, 笑眯眯地道,“中午我让厨房给你做桂花糕吃。”
宁颂无言以对。
管家的热情让宁颂经受不住,可他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没有旁人对他好,他不领情,还非得要横眉冷竖的道理。
离开的想法被管家温和地化解,宁颂心中正是郁闷,进了书房,却发现此间主人懒洋洋地在一旁看书。
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或许是这几日的相处使双方之间的关系逐渐地拉近,亦或者是凌师兄此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太过于气人。
在这郁闷之情中,宁颂不小心做了一些在清醒的状况下绝对不会做的事——
他伸手抢走了凌师兄手中的书。
“?”
公务虽然繁忙,可每日总会抽出时间看看书的凌恒正沉浸于书中,可哪晓得自己眼前的东西在一瞬间不翼而飞。
书不见了,映入眼前的却是一张生动的、因为生气而冒着怒火的眸子。
这双眸子的主人,此时一双眼睛正一眨一眨地盯着他。
在这一瞬间,之前屡次出现的、如同被扎一样的感觉又出现了。
凌恒的手指忍不住摸索了一下手心,这才强忍着了想要用手去触碰眼前人的眼睛的欲望。
他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怎么了?”
宁颂抢完书之后,在下一秒回过神,大脑宕机一秒,闻言,几乎是凭借着惯性诉苦:
“师兄,怎么不管一管韩叔?”
作为府中积年的老人,又是陪着凌恒多年的老仆,无论宁颂还是凌恒,都客气地叫一声“叔”。
“他不让我走!”
抢了别人书的事,原本的确是超出了两个人的关系范畴,可心中的委屈,却又驱使着宁颂将抱怨的话继续说下去。
说完之后,宁颂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自己语气中自带的亲近。
可这份难得的放纵,凌恒感觉到了。
对于眼前人这一份少见的情态,凌恒不知为何,心脏先是漏了一拍,紧接着才反应过来。
“着急什么,和小孩一样。”
凌恒强迫自己将与宁颂说话的语气调整为与齐景瑜说话的模式,可这同样的话说出来,他才意识到不对。
这句话,由于语气太过温和,甚至到了让他觉得陌生的程度。
这些年来,他也未想过,自己能耐心至此。
“不过,为什么急着走?”
为什么急着走?
或许是因为此时自身状态的不对劲,在这一刻,宁颂根本没有注意到眼前人的语气柔和得过分,只是皱着眉,说自己的心里话:
“我与您虽然之前有一些渊源,您是出于好心才收留我们,可是,我哪能不识好歹。”
在这日子里,他们在凌府受到的恩惠实在是太多了。
身上穿的衣服、被精心照顾的饮食、专门收拾出来的房间——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宁颂有一种压力感。
这些东西,他该如何报偿?
正如他自己所说,虽然双方阴差阳错地有一些交集,可归根到底,彼此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达一个不需要计较得失的程度。
如此一来,这些超出限度的“好”,成为了一种无声的压力。
“原来是这样。”
这本是很容易理解的道理,以凌恒的聪明,只要稍微动一动脑子,就能明白宁颂纠结的点在哪里。
对于长期处于资源匮乏境遇的人来说,已经习惯了等价交换的原则,就如同野外的小动物,敏锐地觉察着每一份的善意与恶意。
他会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来报偿每一份善意。
可是,当对方接受到的善意超出于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时,反倒会如兔子一样收起耳朵,立刻逃开。
因为对方拥有的实在是太少了。
想到这里,凌恒深吸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一些歪得过分——在辨识到宁颂想法的一瞬间,他的反应不是理解和成全,而是心软。
由于太过于明白,反倒是成为了他共情的理由。
在这一刻,他反倒是想伸出手,拍拍这个皱着眉说话的、处于无声烦闷的人的脑袋,告诉他,其实他给的并不多。
他给宁颂的这点儿东西,不过是他所拥有的万分之一。
可这些,却让面前人觉得不安。
“我知道了,我会给韩叔说的。”将手掌握紧,凌恒控制着自己纷乱的思绪和冲动,冷静地说道。
宁颂明白这是凌师兄懂了,递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而就是这个眼神,差点儿让凌恒破功。
或许是宁颂表达得足够直白,亦或者是凌师兄当真与管家说了这件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韩叔的养成行为收敛了许多。
最多不过是换着花样儿改善伙食。
这些宁颂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配合。
境遇有所改变,他也需要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过于担心欠别人人情,打心底里来说也是一种对自己不自信的表现。
由于双方都各退一步,接下来的日子里,双方相处得颇为融洽。
以至于到了书院开始之前,宁颂一家人打算离开时,韩叔仍然觉得依依不舍。
“等下一回放假了再来?”
平日里无人陪伴,韩叔忍不住提前与宁颂预约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就算你来不了,把宁木与宁淼送过来住一住也行啊。”
韩叔紧跟着,将宁颂三人送到了门口。
不久之前,元宵节刚过,加之最近临州的寒风停了,温度有所回升,宁颂穿着一套薄薄的是松绿色棉衣。
从厚衣服里解放出来的他,如同一株从温室里搬出来的小树一样,浑身散发着生气勃勃的气息。
或许是今日心情很好,无论是说话还是表情,都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魔力。
凌恒骑着马,在一旁看着。
自从那日之后,他就借口府衙里有事,远离了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甚至觉得自己的有些不对劲的环境。
事实证明,他的方法是正确的。
在早出晚归这些日子里,他逐渐平静了心情,梳理了思绪,在确定安抚好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却仍然在宁颂要离开的这一天放下了公务赶了回来。
哪怕他已经提前告诉过韩叔,他这一日走不开。
可到了定好的日子,他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一张脸崩的紧紧的,凌恒等着宁颂等一行人上车,等到宁颂再三与韩管家保证一定会来之后,才转身上了马车。
在上马车那一刻,他见宁颂一抬头,恰好看到了不远处的自己。
或许是出于礼貌,对方露出一个堪称热情的笑容。
“凌师兄。”
听到这一句,凌恒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在这一瞬间,之前那些日子所做的思想准备,都白做了。
这不是别人的错,是他自己的问题。
将宁颂几人送回了书院,凌恒没有着着急回府衙,反倒是调转了方向,直奔陆之舟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