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爪子一定要在上面(249)
“纯阴……纯阴之体!”桀桀的干瘪的声音急切地嘶叫——
须臾的劲风扬起展绘世的发丝,她没来得及皱眉,那雾气却又忽然停滞瞬间,人面大张着嘴巴表情从扭曲的迫切狞笑到愕然的空白……
展绘世看着它的最后是还没来得及显现出完全的惊慌的样子,还有绵长的无意义的惊叫——狄柚默默收紧五指,指缝里泄露出几丝黑气,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就散了。
吸收了这个小鬼之后狄柚甚至连眼睛都没抬,只是书翻页的速度停了一下。
她这时候才扬起脸,无神的瞳孔直视展绘世,有礼貌地点点头:“谢谢你。”
展绘世下意识接:“不客气。”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问:“这些东西是什么?”
狄柚慢吞吞地低下头去整理被气浪吹乱的衣角,把它理平在地板,回:“魂魄未散的白衣鬼,只能靠欲望驱动,嗅到‘气味’就敢往上扑,没什么神智。”
这瘦得和竹竿似的家伙脸上竟然还露出一种“鄙夷”
的神色: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没说出来的下一句话大约就是“还敢在我面前放肆”之类。
展绘世暂时无心对狄柚矜持地表现出的自负发表看法,而是沉默一下问:
“它们是冲我来的?”这些东西找来的频率太快,多来几次,她也能感觉到攻击都是针对谁。
它们嘴里透露出来的事……
“纯阴之体”,说的是她?
那些似有似无的窥视目光由来已久……不是死去之后,而是从她出生伊始,那摆脱不掉的阴暗面如
影随形地跟踪,让她与正常的世界隔离。
她看见午夜的街道上满满当当,她看见树下站立着哭泣的女人,她看见红眼睛的黑猫冲推车里的婴儿嘶声,她看见遗照上的阿姨冲她竖起指“嘘”声笑着推了那马路边道貌岸然的男人……
别人看不见。
这是秘密,讲出来会被批评“小世又开始胡说八道”,麻烦的时候会被恐惧地嫌恶“你可不可以不要故意吓唬人”。
她懂事起才慢慢明白那是不能说的,至于“明白”的代价,是一个略显孤单的童年。
但万事都有原因的,那她这仿佛注定游离人间烟火的生命,是不是因为这个呢?沟通了阴阳的身体?
展绘世心念一动——那么狄柚杀她又是因为什么?这个身体,能让人有什么好处?
她抬眼直视过去,凝望面前的人,稍微有些施压的情绪——她实在想知道。
……
“是啊。”狄柚不躲不闪,点点头说完,又认真道:“不忌口。”
展绘世刚身形一顿坐实心里想法,没来得及考虑一下那肯定带起来的她经年疑惑理不清的巨大线团,忽然一怔——
“不忌口?”她愣然轻声重复。
哦——葱花。
展绘世捂住额头,带点震惊地看着对面理不清轻重的家伙……这种时候,你还记得葱花?!
第207章 妖魔绘世4
这天展绘世趴在桌子上想了很多。
从懂事到上学, 从蹒跚学步到蹦蹦跳跳, 春去秋来的日子里她保持着抿唇微笑的寂静, 十岁时父母离异她选择跟母亲,然后慢慢长大,捏着书包带子在柏油路上哼着歌回家,目光追寻着那些打闹的成群结伴同学们的背影。
——路边站着苍白的死去的人们。
展绘世小点的时候会试着给他们打招呼,但没有收到过回应。
现在想来,那时她就已经游离与人间的边缘,同时不被死和活所接受。但那前十八年虽然之略有奇异, 也算是平凡直, 指向着一个不好不坏的未来。
可惜世事无常,命运从没有什么情面可讲。她的人生从十八岁开始断开, 原来在死亡面前, 那些隐约的、让她焦急无奈的与人不同的秘密再也算不得什么不得了的事。
细微如“脸上忽然长出来一个小痘痘”、“数学试卷最后有道大题没有做”、“体育课的时候没有请假跑出校门买了一杯奶茶会不会被抓住”到鲜有人知的“操场后面有一个上吊的女人”、“晚上起夜窗户外面诡异的人脸对自己笑,自己最近会有危险吗”……
那些让她压在心底的烦恼, 她本以为已经够沉重的阴森压迫,湮灭在流泪哭泣的血泊之不值一提,她被杀死了。
她这才发现,原来烦恼也是一种奢侈的情绪。
所以她才会愤怒, 为了自己断在十八岁的人生想要讨一个说法,激起自己所有的凶狠。
但很多事情让人无奈,就像明明她才是受委屈伤心难过的一方,偏偏打不过一个伤人还毫无愧疚的混蛋。
并且被一点点磨灭了一腔煞气,世界给了她关于死亡的另一个解释——她是“纯阴之体”、“鼎炉之命”。
她知道自己是死在狄柚上的, 但事情总有原因,为什么偏偏是她而不是别人。她甚至瞬间有点陷入“被害者有错论”,想是不是因为她自身的什么原因才会被盯?若不是她自己命格如此,怎么会招惹这么多豺狼猎犬?
这么想不对,但她累了,便有些自怨自艾,叹口气,幽幽想起一句“因为我命不好”。
……她留在狄柚身边是出于对妈妈安全的考虑,可狄柚其实并不是真想伤害她。仇恨乱八糟,等她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命格”的注定,那她连报复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了。
她想,既然如此,这里还有什么好呆的?
————
所以狄柚回来的瞬间,听见一声轻幽幽的叹息,还有一双熄灭了似的眼睛。
她便知道展绘世情绪不对。
果然,她见狄柚慢慢关了门,忽然对她说:“狄柚,我不杀你了。”
……
这便很糟糕,她连恨都不恨狄柚了,她们仅有的联系就那么断了。
狄柚只好先装作不明白,嗯了一声换了鞋子,慢吞吞走过去把乱八糟的菜放在桌子上,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她,点一遍:“买了一个半西蓝花,一尾鲤鱼,两根大葱。”
是她教出来的买法,精挑细选只带走一点点。
展绘世于是随意笑了一下。
她第一次对狄柚笑,眼睛里完全没有恨意,也没有愉悦和欢喜之类的情绪,只是纯粹的笑容,唇角上勾,牵拉半透明冰玉的皮肤。鬼魂体让她秀丽的面孔显得失真的美,像是精致的等身真人玩偶。
那反光的带着水汽的眸子深而静谧,淡然幽深:“西蓝花不是这个季节的,不会好吃的。”她的声音轻缓,一边说,一边把桌上那两颗长相有些蔫儿巴的菜推下去,掉在地上了,表示自己的立
场。
狄柚皱了一下眉,没说话,直愣愣地盯着菜看。
……
展绘世半眯眼睛说:“我要走了。”
“不行。”
再次听见这么毫无感情的拒绝,她却不再气愤了:“为什么?”
“你会死。”狄柚微微抬起头,瞳孔阴森森的:“你会被当做鼎炉。”
“我知道了。”展绘世没有让,点点头:“我确实生来就和其他人不一样,活着的时候就经常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你杀我之后从我身体里拿走了什么?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杀我的吧?”
她说起“杀死”这个字眼已经淡然,和那冷血的凶一个模样的轻视。
狄柚嗯一声:“你的命格至阴,对于妖邪鬼物来说是最好的补品,生食修为可大涨,一跃媲美半任鬼王。所以其实你从小就生活在窥视里……它们在等待你的‘成熟’。”
狄柚慢吞吞地说完最后一句话,看见展绘世的眼角不自在地动了动——约摸任谁知道自己从小背后都跟满窃窃私语留着口水的鬼魂,而自己就如同一个待摘的水果等着牙齿咬下去,都不太会有什么好心情。
“你年满十八之后阳气完全被内丹压制,到时候就算有鬼王的掌控它们也忍不住,醇阴的香气会引来周围所有的鬼物,它们会争夺你……就像是群狼反目,互相撕咬争夺唯一的食物。”
“听上去我会被撕成碎片……”展绘世喃喃一下,沉默一会之后又慢慢回过神来,问:“那么你呢?”
狄柚呢?站在自己面前和她解释一切说服她留下来的这个人,她又是什么好人吗?当然不!狄柚不是她绝望之的救赎而是猎食者最凶残的一个,是最后獠牙带血、爪牙之下抓着胜利品向着满月嘶鸣的狼。
所以一丘之貉罢了,她有什么资格?
但狄柚却完全没有歉意那个自觉,很随意得承认了:“我修炼的功法不算正统,取丹而食对我同样适用。”
狄柚修炼的功法与其说“不算正统”不如是“邪魔外道”——取鼎炉挖人心肝这样鬼怪的方法对她都适用了,足以想见她练的是什么东西。
她本就是半路出家,阴差阳错继承了几本晦涩的古书,学的东西乱八糟,钻研不会,钻空子倒是一绝,盯上展绘世的内丹几乎是必然。
“并且我比它们方便。我是人类,不在鬼王的管控辖区,我杀人是‘人间纠纷’,不会引起他的注意。所以我在你学校附近蹲点,在你周五晚上出校门之后制造鬼打墙到人迹稀少的地方带走了你。”
接下来就简单了——杀人,取丹,抛尸,扬长而去。
她平淡地说出来,让展绘世以为自己在听什么正常的工作流程。
展绘世苦笑一下,对上狄柚镇定甚至泰然的眼神,惊恐和绝望从心脏到指尖的记忆还存留,现在竟然也只淡淡地说出一句:“怪不得……”
怪不得她几乎完全没有人际交往关系,更不用说得罪什么人,也没有大钱财好惦念,竟然被如此戏剧性地残忍杀害——怎样的泪水和哀求都没有用,她身上有着“利益”这种东西。
她没有力量守护那利益的时候,怀璧是罪——老天塞给她这个绝世命格的同时没有给予她对等的强大以守护自己。真悲哀。
……
狄柚皱眉,忽然说:“你很难过吗?”
展绘世低迷着,听见这话吃了一惊,抬头愕然看着她:“我……”
“我知道了。”她打断:“你难过,你想活着。”
“谁不想活着?”展绘世皱眉反问。
狄柚摇摇头
:“你要知道,你活着就像个□□。
你身上有一股‘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