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 下(385)
群臣欲言又止,见谢涵面色苍白,好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浮木的模样,不忍说出口:君上显然已经去了有一会儿,纵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包扎伤口毫无用处。
须弥和拾夏一起跪在群臣中,対视一眼:怎么回事?
不只是放棘门军进来?
事情大条了。
别吱声。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私攻西门,棘门军进来后,成王败寇,守城军死了白死。
被发现了,没能让棘门军进来,玖氏最多脱一层皮。
可现在是弑君啊——
他们伏着身子,眼高于顶的两位大家族长,此时把头低进尘埃里,只希望没人注意到他俩。
党阙很快过来,遥遥见西城门处跪了一地的人,心里就是一凉。
走近,见昨日还有起色的病人,转个夜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关键这病人还不是一般人,他也觉得腿软了。
然后就対上谢涵满怀希冀的目光,“神医,快救救我君父!”
这种目光党阙看过太多次了,可生死有命,人力所不能及。
这种事他也做过太多遍了,仔细地查了一遍齐公的眼耳口鼻、脉象、心跳、指温,一刻钟后,他跪了下来,痛声道:“齐君殡天了——”
这像是某一个信号,寂静的城门,破晓的日光,满地的百官,一瞬间哭声大作。
“君上——”
“君上!”
“君上!!”
昊王忽十九年暮春,齐公谢皋溘然长逝,为玖氏乱军射杀于齐都西城门,到死也没有见到他那信任了半辈子的爱臣,甚至到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是这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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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值班,不更。
今天先更了。
第520章
谢涵低着头, 跪了很久很久,没有出声。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人悲伤到一种极致的时候是不会哭泣的。
离得近的臣子只见其侧脸冷峻至极, 他隐约记得温留君的面部轮廓是极柔和的,好像秀丽的山川、荡漾的微澜,此时却觉对方是陡峭的险崖, 汹涌的波涛。
他有些害怕, 边痛哭边轻声道:“温留君节哀。”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 解冻了谢涵, 他“啊——”的一声长啸从那几乎染红的马车上拔下一支箭矢,一个“玖”字清晰可见。
他的目光好像择人而噬的凶兽,他的声音满含能鸩杀活人的怨毒, “玖氏,虺蜴为心, 豺狼成性, 攻我护都城门, 杀我无辜将士, 挑拨内乱,诛臣弑君,神人之所共嫉, 天地之所不容,当夷三族,永绝于世!①”
他侧头看了沈澜之一眼, 对方立刻领命而去,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替玖氏求情。
玖氏留存在扶突的人确实不多,很快玖家被重兵包围, 男女皆下狱,唯有谢娴被一顶软轿妥善送到宫中。
她惶惶然见楚楚、谢妤,“母亲,阿姊,怎、怎会如此?君父、君父......”她潸然泪下,“还有三思——”
谢妤前几天才给齐公请过安,不想竟是最后一面。
天人永隔,再多的厌憎怨恨,此时也全化作悲痛不舍,“他活着时我恨他送我回宋国,他走了我又恨自己不曾多多体谅他。思来想去,我若不是他的女儿,若不是齐国公主,恐怕如今大字不识,满手粗粝,终日农活,或许还会被乡绅欺压、朝不保夕,甚至被卖到下贱的地方受尽羞辱。”
一夜夫妻百日恩,当初废太子案时,楚楚曾这么求过齐公。
现在这句话同样影响着她。
她并不像谢妤一样悲痛,只是怅然。
她想起年少时的惊鸿一瞥,年少时的齐太子谢皋唇红齿白,受命来楚国求婚,好像一只柔弱的兔子,被她捉弄了也只会抖下唇闭眼说“有辱斯文”......
听到谢妤连绵不绝的悔恨抽泣后,玉搔头轻轻挠了下鬓发,懒洋洋开口,“你是我的女儿,不是齐国公主也会是梁国公主,雍国公主,燕国公主......”
谢妤满腹的悲痛被突如其来打断,正逢谢娴入宫,她从小习惯于照顾保护柔弱温婉的妹妹,转而安慰,“没事的,咱们公室,‘夷三族’刑法都是管不到咱们这儿的,再说,涵儿难道会要了三思的性命?只是——”
她瞧着妹妹神情,“玖少卿恐怕是救不回来了,他可是玖家少主。”
谢娴目光一凝,良久,说:“我与他,早在七年前,就夫妻缘尽、恩断义绝了。只要三思好好的。”说完,她复又悲伤,“怎会如此?才听说君父病情有起色。叔父、”她顿了顿,“玖玺桓怎敢如此?”
“还不是狐源狡意媚上,玖玺桓胆大包天。君父恢复了些,没有开仪仗,借阳溪君的马车掩人耳目去司寇府要私放狐源,玖玺桓则想攻破西城门放棘门大军进来害人,两军交战,谁管得了城下一辆小小的马车?”说着,想象那场面,谢妤又止不住难过,“万箭穿心,君父当时该有多痛,多害怕?”
韩斯、蔺缺、栾殊、魏起、魏尝、翦雎、穰非等人,被沈澜之一并从北境带了过来,此时纷纷出力,帮谢涵抓人、探查、审判。
谢涵把须弥、须贾、拾夏、谢宾、谢浇、霍无恤都叫到一块来,他手上有从玖氏、虞氏收回来的两块将军令,和齐武公遗留下来的两块将军令,共计四块。
如今举国哀悼,齐宫遍地缟素,人人进来披麻戴孝,不走进了辨认一下还认不出来。
众人进殿前,彼此对视一眼,确定来者何人后,都是奇怪,不知谢涵为何将他们聚在一起,公室,兄弟,氏族、心腹,还有退下的须贾?
在大朝会旁边的宣殿里,怀陀低眉顺眼,谢涵坐上首,见人进来,赐座后长叹一声,“多事之春。虞氏通敌叛国,罪行滔天,不除不可;玖氏弑君罔上,罪不容诛,岂能不杀?
可虞玖子弟遍布我国,顷刻间我国官场就少了十之一二的文武之臣,如此大的动乱,我齐建国以来,一手可数,每一次都几乎是灭顶之灾。
值此存亡之际,更逢君父殡天,国无主家无长。
周围诸国蠢蠢欲动,玖虞封地恐怕暴/动,棘门军几无将帅,人心不稳,我心忧甚。
思来想去,只能请诸位同舟共济,一同保齐国度过难关。”
须弥擦了擦额头冷汗,拾夏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来算账的。
便见谢涵击了击掌,怀陀奉上一个托盘,里面金灿灿的,虎头金牌——将军令,他们顿时睁大眼睛。
“我小小封君,无甚才能,本不该由我来做这件事,只是君父骤然辞世,太子殿下又不在都中,只好借着先祖父的遗旨僭越一回。否则,我齐国大军如一盘散沙,倘若敌国来袭,倘若玖虞反扑,我等将毫无还手之力,唯任人宰割而已。”
谢涵拿出第一块将军令亲手递给谢浇,那是虞氏的一军,“大哥,这齐室江山,亦是我谢家江山,我们身体里流的是同样的血,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大哥一定要与小弟排除万难保我齐国万年。”
谢浇愣了一下,“给我?”
他早听拾夏讲清其中内情,但没像拾夏那样想着干掉对方强扶谢沁得到将军令,在他看来,三弟做国君比谁都合适,只是舍不得也很遗憾,没想到......
谢涵已对拾夏说,“大哥十年战场积累,我绝对相信大哥有这个能力领我齐国六分之一兵马,可从来没做过的事情第一回 做,总要有个领路人,拾家主与大哥既为翁婿,那和父子也不差什么了,涵在这里请家主一定要帮扶我大哥。”
拾夏再料不到在谢涵回来,玖家三族下狱后,这块将军令兜兜转转还能到他手上,绷不住脸裂开嘴,拍着胸说,“温留君放心,老夫一定使尽浑身力气帮扶大公子。”
“全赖拾家主了。”谢涵又拿第二块给谢宾,“叔父,你是祖父认定的不二将才,可惜因为过去种种一直无法一展所长,小侄现在还记得十八年前,你骑着高头大马,套着金色武盔,在两旁的欢呼声中入城的场景,掷果盈车,盖世英雄。那时,你也是小侄心目中的大英雄,小侄只愿叔父能重拾信心,重拾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