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乱臣(181)
孟凛捏了下手,他终于意识到了,连带早先朱启明与他断离联系开始,这南朝怕是当真有人要对他不利。
但一个主意从孟凛脑中闪过去了,他自己皱了皱眉,像是有什么决定难以做出。
伴随着耳边好似响过的脚步声,孟凛不再多想,他扶着杨清誉坐正了些,那杀手一刀把他捅了对穿,刀已经在杨清誉的前胸透了出来,孟凛绕过杨清誉的身子握住了刀柄。
随即孟凛一闭眼,撑着那刀就整个人往杨清誉身上扑了过去。
锋利的刀尖刺破他的皮肤,尖锐的疼痛立刻蔓延到了全身,孟凛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如此真切的肉体疼痛,这一刀他避开要害,却还是疼得他几乎失神,他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瞬间变为惨白。
孟凛艰难地让自己抽离了那刀尖,他捂着身上流血的伤口,从袖口里摸出了一根傍身的银针来,他微微颤着手将银针摸着穴位往头上插了上去,片刻的清醒里他将针拔出来扔往难以找寻的地上,然后就闭上了眼。
孟凛直接晕了过去。
可晕过去也逃离不了疼痛,孟凛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梦魇里,满眼的猩红与压抑在胸口的沉闷,竟让他在热意里也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那寒意熟悉地让他痛彻心扉。
肉体的疼痛也让他无比难受,孟凛想要挣扎着醒来,可他的眼皮怎么也睁不开来,他觉得自己脑中的思绪忽然混乱不堪,他竟然自问起自己为何会昏迷?
他甚至问起了自己今时今月……
孟凛醒来时仿佛做了一场大梦,他摸着自己冰冷的手心,这不真实的活着的滋味太可怕了,直到隐隐作痛的伤口提醒着他,他才在陈玄的喊声里回过了神来。
孟凛晃了晃头,他记得了,为了先撇开自己的嫌疑,他拿自己开了刀。
“陈玄。”孟凛撑着坐起身,他急忙问:“杨清誉他……”
“公子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陈玄满脸的担忧,他扶着孟凛的后背,“杨清誉已经死了,那日听国子监的人说,找到公子和他的时候,你已经是昏迷不醒,而他……”
“那日?”孟凛晃了下神,“我昏迷了多久?”
“公子可吓死我了。”陈玄后怕道:“昏睡三日不醒,公子的身子冰得吓人,连太医都不敢乱碰。”
“三日?”孟凛心道不可能,他又并非是戳了多大的伤疤,怎么可能三日都醒不过来,但他管不了那么多,又问:“杨清誉死了,那他的后事……”
“国子监出了事,又波及内阁和王府,因而事情闹得有些大,那日的情况谁也不清楚内情,所以后事就先办着,到如今还没把人下葬,只是那日的内情……”陈玄放低了声音,“公子心里可有定论?”
“那日……”孟凛晃了下神,他自问这南朝到底还有谁想陷害他?可他想得头疼,只好道: “此事暂且不提,陈玄我如今可还有大碍?”
陈玄走到桌边去给孟凛端了一碗药过来,“公子的伤口倒是不深,就是……诶——公子……”
孟凛听了半句话,他就一把把陈玄手里的药给拿过去了,他皱着眉头一口气把药下了肚,干脆自己摸了个脉,随即就撑着床沿要起身:“替我拿身素衣过来,备了马车跟我去参加杨清誉的后事。”
“公子你如今……”陈玄本想相劝,却看见孟凛一脸的凝重,立刻就放下药碗去办事了。
孟凛摸了摸自己的伤,几日不起,他虚弱得厉害,他偏首往镜子里看了自己一眼,他苦笑了下,那脸色白得他自己都心生怜惜,得亏这模样不会给白烬看到。
可他心底那股不得生的感觉挥之不去,他这伤比他预备的要严重得多。
孟凛换了身白衣,那衣服衬得他支离破碎似的,他方才出门了半步,就见到有人蹲守在他宅院外面。
陈玄忘了提醒,“那日只有公子一人在场,因而他们刑部这边来了人想要问问……”
孟凛微微点了个头,他自然地咳了两声,然后偏过身来,对着外头守着的两个官差躬身行了个礼,“辛劳诸位。”
那两人被孟凛这反应一时吓着了,赶忙一道回礼了过去,“四公子客气,我等只是有些,有些事情想要求问,您,您重伤未愈,这是……”
孟凛一只手覆在伤口处摇了摇头,“小伤罢了,我这番出门……”孟凛停顿露出伤心的神色,“我方才醒来才得知老师他……故而想要去见一见他。”
那两个官差拿手肘杵了下对方,不好意思地发问:“既然如此,不知公子可否向我等告知下那日的具体情形?首辅大人无端受害,我等也要好生调查。”
孟凛先叹了口气,他一脸的难过好像并不想提及,“我备了马车要去看望老师,二位如若不弃,就随着一道过去吧。”
孟凛说罢就带着陈玄往外走,那两人赶忙跟了上去。
马车上孟凛一直靠着,那马车的颠簸让他微微闭着眼,仿佛是忍着疼痛,马车驶出许久,他才轻声道:“那日老师与我在国子监散步,却不想那满庭的树梢上还藏了杀手,那人穿着绿衣掩人耳目,拿着砍刀就要对老师不利,老师年迈,可我……”
“是我没用。”孟凛复杂的神色下锤了下自己的胸口,“受了伤也未能救下老师,如今……”
孟凛思及伤心之事,仿佛就不愿再往后说了,他那伤口也的确颠簸下疼得厉害,那两个官差看着脸色试探问:“不知四公子可还记得那刺客的长相?”延陕庭
“既是刺杀,又留了活口。”孟凛摇头道:“哪有不蒙面的。”
“那……”两人还要追问,马车却停了,陈玄在外道:“公子,杨府到了。”
第122章 晕倒
杨府高挂白绫,纷飞的纸钱在往灵堂去的路上飘了一路。
杨清誉原是没有娶妻生子的,他从前仕途大起大落,仿佛是看穿了世间功名利禄,只想求个明主辅佐成就功业,为着世间读书人开万世太平的心愿兢兢业业,却死得这般潦草。
但他即便没有儿子,替他守灵堂的人却不少,那灵堂里低声的啜泣断断续续,他从前提携过的人都来给他吊唁守灵,门口一声通禀的声音惹得众人抬过了目光。
孟凛一步步从门口走到灵堂,陈玄若即若离地在身边扶着他,他惨淡的面色添上一身素衣,在那烈日下竟然更显得憔悴了。
待进了门,孟凛“扑通”一声在灵堂前跪下了。
这一跪里大概是有三分钟真情在的,若非是立场不一样,杨清誉无论放在哪个朝廷,都还算是个好官,孟凛又非当真是个白眼狼,他自然知道他能在内阁升官靠的是杨清誉的提携,知遇之恩不可忘,但他躬身磕头的时候又闭了下眼,许是心虚如今杨清誉死了,自己还得靠他来洗清嫌疑和赚得名声。
“老师大恩。”孟凛磕了三个响头,但等到陈玄替他把香插好了,转头却发现孟凛没有半点站起来的意思,他笔直地跪在灵堂前,竟如同孟凛从前在吴常的灵位前一般。
陈玄小声地在旁边劝道:“公子,你身上还有伤……实在……”
实在不必做到这个地步。陈玄这话不便当着众人来说,但是他并不觉得孟凛真的对这个杨清誉动了什么真心,可他现在这……
旁边也有杨府的下人抹着眼泪过来了,“孟大人,听闻您也是受了伤的,您还是先起来吧……”
孟凛摇了摇头,他应对着周遭传来的目光,依旧虔诚地跪在灵前,“老师从前对我诸般照顾,跪一跪是我应该的。”
旁人无奈,只好又退到一边。
这灵堂虽是掩着门,但其实很是闷热,经久不息的烛火炙烤,外头还有烈日灼灼晒着屋顶和微微闭上的门,孟凛跪了不久,就出了一层闷闷的汗,惹得他那伤口处微痒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