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乱臣(196)
夜里四处平静下来,吹了灯,白烬又和孟凛躺在狭窄的床上,他们肩膀贴着肩膀,细细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依着白日的商量,只能明日在阵前把你送回去了。”白烬握着孟凛的手心,不忍心道:“但是为妨他们起疑,明日只能让你再吃些苦头。”
“白小公子心疼了?”孟凛偏了下身,蹭着了白烬的胳膊,“但若是此战告捷,这大概就是你我最后一次分别了。”
白烬忍不住去亲了下孟凛的脖颈,“南北两朝的事情了结,我再不与你分离。”
孟凛靠着白烬感受了会儿这亲昵的动作,又翻了个身,“白烬,这些日子你我相聚机会太少,趁着此次相逢,也该交换一下手上的消息了。”
他等着白烬的默许,“先说南朝……”孟凛回忆着他这些日子一步步下过的棋,“这些日子南朝的大事,我唯一未曾料到的,就是朱启元死于水患,朱启明成了太子,这事有没有人为插手我至今也并不清楚,但,但也不影响。”
“那次你离开之后,我就借着朱启明的手伸到了朱殷面前,又笼络了朝中寒门官员,如今孟明枢病重,朱殷耽于修行,朱启明离京,大权我与朝中内阁首辅周旋倾斜到了内阁里,我手上有他的把柄他不敢轻举妄动,他还指望着我手上的人来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愿景,因而我之前传信给你,想让你在前线就杀了朱启明,他若死了,南朝的整盘棋就要乱,到时候事情了结会容易得多。”
“但其中有一个变数。”孟凛贴着白烬的耳朵,“南朝还有个人像是跟我有着深仇大恨,前些日子差点着了他的道了,但我猜想他如今就在这归州城里,等着我从长乐过来闯进他的陷阱。”
白烬听孟凛这么说,就直接朝他身上摸了摸,像是探他身上有没有伤,“你知道他是谁吗?”
孟凛被摸得有些痒,笑着把白烬的手拦下了,“大概猜到一些,也还有些想与你求证的地方,这人竟然知道我从前曾在北朝为官。”
白烬的手一顿,“你是说,他可能和北朝的人有些联系?”
“前些日子……”白烬敛眉道:“我军渡江时曾遭消息泄露,是有人与南朝往来出卖了消息,莫不是这人暗通北朝,这才知晓了你的身份。”
“或许……”孟凛思忖着道:“暗通北朝需要时日,况且如今北朝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哪里有几个人知道……”
“齐恂知道你还活着,而且他……”白烬抿了抿嘴,“还知道了我的身份。”
孟凛一怔,“你是说……”但他又想通了道:“其实这样反而说得通,那人与齐恂往来,或许直接……”
白烬与孟凛几乎同声:“让朱启明联系到了齐恂。”
孟凛调动思绪说着:“这次南朝出兵是朱启明的主意,是他向朱殷提议此时出兵,只是我将计就计,让他成为主帅出兵南朝,因而他才对我怨恨颇深。”
“北朝亦然。”白烬沉下了眉目,“是齐恂向陛下进言,要南下练兵,以此应对南朝动作,让我出兵当算自然,但他或许是想引我离京,他还……让人外通南朝,将那日渡江计划告知了出去,他是想借南朝的手除掉我。”
“齐恂引你离京……”孟凛忽然被白烬按到了胸口一个位置,他嘴里的话忽然一顿,然后才自然地说了下去,“所以你把楼远留在了京城,是怕京城里出了什么变故……”
白烬感受到孟凛方才的反应了,他沉声道:“你这里受过伤?”
“不,不是什么重伤。”孟凛干脆把白烬按住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我也算是大夫,多少还是有些轻重的。”
“你才没有轻重。”白烬把孟凛的手抖了下,又说回正事,“我只是担心前线若是出了岔子,齐恂会在京城里破釜沉舟地大干一场,毕竟京城里的兵力被我带走了大半,至于楼远……我不敢和你提起,此前陈羽因为我而受了重伤,齐恂竟然跟着我让楼远护他妻儿的动作,抓了他的妻儿,齐恂以此作为要挟,他又猜出了我的身份,我只好将他的身份也一道摊开,或许齐恂也怕我真的同他玉石俱焚,因而将陈羽的儿子还了回来,如今我已经将他送往了岭中,但他的妻……”
孟凛听出白烬话里的自责了,但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只好凑近了去抱他,“齐恂此人,你我也必然将他千刀万剐,可是白烬……”
孟凛把下巴贴在他的肩窝里,“你不能与他玉石俱焚。”
白烬在这亲密无间里“嗯”了一声。
……
翌日天亮。
众将士疑惑,那昨日抓获的南朝贼人进了白将军的军营,竟然一天一夜了也没出来,连那脾气不好的江桓也进去了几趟,难不成他们两人也没问出什么东西来?
而营帐内,江桓手上拿着根绳子,为难地看着面前的白烬与孟凛。
孟凛把手背在后面,闭上眼睛一咬牙,“小桓你来吧,不用对我手下留情。”
孟凛昨日舒坦地过来一天,今日当着众将士的面,还是得把他绑起来,但江桓有些下不了这个手,他一咬牙把绳子从孟凛脖子上穿过去,“你怎么不让白烬给你绑。”
“我家小公子自然舍不得绑我。”孟凛甚少见到江桓这犹犹豫豫的样子,催促道:“你快点,就算我之后要找你的麻烦,我也打不过你不是。”
“谁知道你会不会找我的麻烦。”江桓把绳子一抽,绕回来缠在孟凛的手臂上,他嘟囔了句,“白烬舍不得绑你,我就舍得了。”
孟凛笑嘻嘻地回了下头,“知道小桓心疼……嘶……”孟凛话还没说完,江桓嘴上说着舍不得,但那手上却真是半点轻重也没有,他拿着那绳子在孟凛手上缠了几卷,用力地从中扣紧了,孟凛脸上的笑都凝固了,“疼疼疼……”
江桓却手下没停地打了个结,“没办法,要是绳子松了,南朝那些人见了要起疑的。”
江桓直起身打量了下孟凛,又摇了摇头,“你这一身这么干净,哪里像是被审问过的样子,身上连条伤口也没有。”
“……”江桓这哪里是心疼他了,孟凛剜了他一眼,然后这时候白烬走到孟凛的身后,他抬手触到孟凛的头发丝,然后将他束起头发的玉冠给取下来了。
孟凛的长发一时全都散了下来,白烬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替他理了理,让他散下来的头发稍微有些狼狈的样子,然后拿了一块黑布过来,“为让他们觉得我们有所忌惮,军中布置就不便让你看见,因而我要把你的眼睛蒙起来。”
用手指梳头的动作实在太亲密了,孟凛的声音一下就哑了,他点了点头,“嗯,你蒙吧。”
白烬将黑布蒙在了孟凛的眼前,又在他后脑打了个结,孟凛只有下半张脸露出来,还真有了几分身陷囹圄的样子。
黑布盖上的时候孟凛的呼吸一滞,束手就擒的感觉添上眼前一片漆黑,直接将他的感官放大了许多,但白烬的手稳稳地搭在了他的肩上,“走吧。”
孟凛点了点头。
白烬带着将士兵临归州城下,他要用孟凛的性命把此前被南朝抓获的北朝将士都换回来。
孟凛一直都被押着走,他眼前的布没有取下来,脚上还带了镣铐,耳边全是马蹄声与甲胄擦响的声音,让他不由得有些紧张,但这时他身后押着他的那个将士在他耳边轻声道:“孟公子不必害怕,白将军交代过了,您只需跟着属下走就行。”
孟凛的心好像忽然点了下地,那人又在身后补了句:“属下从前跟着将军去过岭中,您的身份旁人并不知晓。”
孟凛舒心地笑了下,“劳烦你了。”
立于城墙之外,归州城门紧闭,城楼上戒备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