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乱臣(198)
孟凛端着一杯茶看向窗外,他反倒是把窗子开大了,让风全进了屋子里,那场景竟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孟凛一口将杯中茶饮尽,然后转头面向屋里,他手里倏然一松,就任由那手上的杯子哐然一声砸在地上,响动声下,杯子碎得四分五裂。
听到动静,外头的守卫赶忙开门查看,“发生何事?”
孟凛一脸诧异的样子,他赔笑道:“杯子未曾拿稳,不想打扰了诸位,若是方便,还劳烦喊人进来收拾一番。”
外头的护卫虽是奉命看住他,但还是知晓孟凛的身份,因而客气地领了命,“四公子稍候片刻。”
孟凛慢悠悠地坐到榻边,“有劳。”
这雨在夜里就下了起来,哗哗的大雨仿佛把天撕开了一个口子,淋漓的雨铺天盖地,将整座城都笼罩起来,天色也变得格外黑了。
寒雨也仿佛带了秋天凛冽的影子,让人不知夜里也暗藏凌厉的锋芒。
北朝的大军在这个雨夜行动了。
军营本就驻扎在不远,北朝的将士身披蓑衣,大雨盖住了马蹄与行军的声音,夜里实在太暗,南朝守城的将士竟没有注意到北朝的动作。
一向严守的北城门直到兵临城下,才敲响了钟鼓。
这一场雨本就让许多人睡不着,朱启明在辗转反侧时被敲响了房门,他慌忙披上战甲,登上城楼迎战。
北门刀兵相接的声音立刻就响彻了城楼,甚至盖过了哗啦的雨声。
眼前的夜色几乎要遮住人眼,但北朝的将士身披蓑衣,竟也能分出何人是自己人,鲜血顺着大雨从刀刃上流下,满地的积水几乎都成了赤红。
忽然一线火光冲天而起,在天边划过不带痕迹的弧度,归州城墙上竟支起了重炮,朱启明看着城楼下不休的打斗,他心里冷笑着,多日的交战带走了他的耐心,这大雨敲打得他再不想周旋,他要这城下的一切葬送在这场大雨里。
这时人群里的白烬朝天看了一眼那流星一般的火光。
白烬手里一剑刺过,一个南朝的将士被他刺穿喉咙,喷溅出来的鲜血仿佛一下炸开,在白烬铠甲上与雨水混在一起滴落在地。
但下一刻,那天边划过的火光却没有落在人群里炸开,而是在天上“砰”的一声,散出了流光溢彩的烟花。
白烬并未理会,又是一剑斩杀了个南朝将士。
朱启明的瞳孔一下睁大,那烟花落在他眼里五光十色,他不可置信地锤了下那重炮,身边的将士正将火药投进重炮里,朱启明一把把他推开了,他从他手里夺过火把,直接点在了炮上的引线。
“轰”的一声重炮喷出,但那刺眼的烟花又是一样落在朱启明的眼里。
“是谁!是谁!”如此突然的场面,朱启明几乎疯狂地吼起来,他从旁边的墙上拔下一把大刀,他咬牙切齿地对守城的将士道:“严守城门,若是破城,你们统统给我陪葬!”
然后朱启明提就提着一把大刀往城楼里走,“孟凛,一定是孟凛干的!”
早知他与北朝勾结,定是他换了城中火药,两军交战,城上重炮竟变成了烟花,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朱启明不管那么多,他现在就要去杀了孟凛。
归州西城门。
同样被唤醒守城的还有孟阳,北朝大军攻打北城门,他本就只是来运送粮草,因而他带着手下的人以及一些将士,守在了城西。
城西的夜也是一样暗,城楼上的火把点起,在疾风骤雨里晃动得好似将灭,却除了雨声,在没有别的动静。
孟阳腰间挎刀地来回踱步,他手下不禁劝道:“世子,有我等守城,您不妨暂且坐下休息。”
孟阳心说有理,他进了城楼,在手下搬来的椅子前坐下,面前的手下立即转身往城墙走,但他转身时,眼中略带锋芒地抬了一下首。
站在城楼上的将士严阵以待,目视着楼下毫不放松,但忽然其中有人偏头了两下,手里的刀也是缓缓动了。
暗夜里连身边人消失都变得不甚明显,快刀划在人的脖颈,喉中的闷哼声在雨中化为无形,几个孟阳手下打扮的人立于守城将士身后,默声地将人杀了拖往后侧。
身侧人消失的动静终于给人注意到了,一人喉中方才发出一声喊叫,立马就给人抹了脖子。
屋里的孟阳听着声音倏然起身,但他往城墙处方才跨出几步,立马从旁侧视线盲处伸出一把刀来,那刀鬼魅一般地横上了他的脖颈。
孟阳狠声一喝:“什么人?”
可他看清了那几人的打扮,“我的人?”他立即否认了,“不可能,我竟然大意了,居然让人混进了我的手下,你们想干什么?”
持刀的那人把刀往孟阳颈侧贴得更近了,逼得他自己后仰,“世子此刻还是多说无益。”
“你们……”孟阳的目光斜着朝他们瞟去,他继续说:“你们是跟我一道从京城过来的,是孟凛?你们难道是孟凛的人?”
“我记得他身边,是有些来路不明的暗卫。”
那几人并不回答,而是把目光探向这滴着大雨的城墙外,忽然“锵”的一声,那城墙上好似有什么撞击的声音,借着火把,看清那城墙上好似勾上了铁钩。
几个铁钩接着从暗夜里飞了过来,笔直的绳子牵引下城楼,不过没多久,城墙上就探出了人头。
除了持刀那人,其余几个城上反水的人毕恭毕敬地朝那最先爬上来的人喊了一句:“少主。”
江桓从城墙上下来,立马就把头上的斗笠掀了,他傲慢地抬起头,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然后径直走向了孟阳。
“你是孟明枢的儿子?”江桓打量了他半晌,但还不等孟阳回答,江桓直接一脚朝他肚子上踹了上去,“听孟凛说你们孟家没一个好东西。”
孟阳给这一脚踹出了好几步,他咳声之下,江桓冷冷地朝旁边招了个手,“先把人绑了。”
再转身时,已有一排的北朝将士从那城墙上爬了上来。
江桓从怀里掏出了一支响箭,“嗖”的一声响箭飞舞上天,直接在天上炸成朵花。
这一夜兵分两路,白烬带人攻打北城门,江桓带着人来了城西,正应了几日之前他们与孟凛的约定,孟凛笃定地算到几天之后归州大雨,届时里应外合,声东击西。
“我等既已入城。”江桓在暗夜里露出狠厉的獠牙,“开了西城门,让人马去接应北城,留下几个人,随我去归州府衙拿下朱启明。”
“过了今夜,归州就不再姓朱了!”
……
战火成城外蔓延到了归州城内。
江桓带来的将士一半换了城楼上南朝将士的衣服,却还在手臂上系了跟暗红色的布带,又称手地夺了刀,仿佛是无声地混进了南朝将士里,与余下的人反手一击,城内城外相互配合,打了南军措手不及。
这一夜城中商户百姓大门紧闭,但外头的风雨声厮杀声无孔不入地冲击着人的耳朵,他们惴惴不安里抱着钱财捂住眼耳,却一直也没等来闯门而入的抢夺屠杀。
江桓夺了匹马带人直奔归州府衙,就算没有白烬的吩咐,他也要赶紧接到孟凛。
大雨从府衙檐角滑下,然而江桓竟与回府的朱启明撞上了当场。
朱启明来不及诧异江桓如何入城,他已经是认定了孟凛通敌叛国,他身后跟着侍卫与将士拔刀拦在他面前,他怒声道:“杀了他们!”
喊杀声起,江桓直接提起手里刀大力一扬,那刀被夜雨淋得生了寒,旋着从江桓手里脱出,直接对着朱启明飞了过去。
朱启明的盛气凌人在那一刻也被浇灭了不少,他赶紧就趴下身子躲闪,但他踩住马鞍的脚下一空,竟然当街从马上摔了下去,他的脸摔在地上冰冷的积水里,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竟然佝偻着身子从身边侍卫身后穿过,朝着府衙的大门冲了进去。
江桓身后的将士也同南朝的人厮杀在一起,江桓站起来一踩马背,直接朝府衙的大门跳了过去。
江桓进门时已经只见着了朱启明提刀的背影,他赶紧追上,心中立马就起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