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惶(114)
“她知道的。”林晃低声说,给爷夹了一大块肉。
邵松柏心情不错,饭倒没吃多少,连林晃夹的肉都只咬了一口。邵明曜捡碗筷时问:“爷怎么就吃半碗?”
“撑肚子。”邵松柏靠在摇椅里,手在胃上一下一下地顺着,时不时打个气嗝,“淡了俩月,冷不丁吃一回香的,几口就顶住了。”
邵明曜说,“顶住和撑住是两回事。估计你待会儿就饿了,我给你留点在桌上。”
邵松柏摆手,“都收起来,饿了我自己下碗面。”
林晃帮着把剩菜装进保鲜盒,之前贴在冰箱上的三高疾病指导卷边了,他又拿了块磁铁按住。
今天都吃多了,遛狗时人和狗都懒洋洋的,遛下长坡,两个主人进羊肠巷偷摸待会儿,狗就系在电线杆旁望风。
晚上林晃洗完澡出来,北灰已经睡着了,四脚朝天躺在床头柜上,脑袋枕着他的床。
他本想再看一会儿单词,但不知是不是聊到了未来的缘故,心里总觉得不安分,看不进去那些字母,索性也跟着小狗一起眯了一觉。
醒来时不到一点,他给邵明曜回了一句晚安,想接着睡,可闭了一会儿眼,反而又清醒起来。
索性起来溜达两圈,又从冰箱里拿了个冰凉的甜瓜啃。
北灰也醒了,林晃把瓜掰下一块丢给它,它啃两口又停下,绕着林晃“哒哒哒”地走。
“怎么了。”林晃揉它的头,“你也睡不着了?”
北灰作势往外走,到门口又回头瞅他。
林晃问:“要去哪?”
他不像邵明曜严厉,总是惯着狗,跟在后头一路进了厨房。
北灰用鼻子拱冰箱,他拉开冰箱门,“家里只有瓜了,你的狗粮今天没拿回来。”
屋里静悄悄,北灰用鼻子喷了两口气,很是不满。
一人一狗回到卧室,林晃躺下,却觉得那股子心神不宁的劲更强烈了。
他又回厨房,把所有电源排查一遍,没发现问题。正要回屋,北灰又跟出来,继续用鼻子拱冰箱。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北灰第二次这样,他突然觉得有点烦。
或者说不是烦,是某种莫名的焦灼。
“怎么了。”林晃耐下性子拍它的头,“你今天没少吃啊,闹什么?”
北灰用鼻子重重喷一口气,转身要往院里走,又回头看他,小眼神里全是执拗。
林晃无奈,“我有钥匙,但大半夜摸进人家很没礼貌。”
他说着看了眼手机。邵明曜要是还醒着,肯定会再回一句晚安,但聊天框里安安静静,A-level考完后,邵明曜难得有了阳间作息,不那么贪黑了。
“要不我给你弄点饭吧。”林晃叹气,拉开冰箱冷冻室,“之前好像有没吃完的冻……”
他话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脑子里一下子钻出些没边没际的想法,他抿唇沉思片刻,转身拿了邵家的钥匙。
“走吧,回去看看。”
林晃是有点强迫症的。只要有焦躁感,就一定会排查仔细,确认无事发生才行。以往把家里电器都排查过,那种焦躁感就会消失,但今天却越来越强烈,尤其是进了厨房。
他想不到别的,就只能还有邵家。
虽然知道百分百是自己有病,但还是想去看一眼。
他不想吵醒爷孙俩,用手机晃着亮进厨房,把蒸箱烤箱、微波炉电水壶全看一遍,天然气阀门也检查过,一切正常。
北灰蹭在脚边,这会儿倒是乖了,也不叫。
邵家爷孙俩睡觉声都轻,家里一片静谧。
林晃瞟了眼客厅的狗粮袋子,不太想去弄哗啦声,低声问北灰:“给你拿点剩饭菜行不?”
北灰没出声。
林晃便打开冰箱门,掏了吃剩的酱骨头出来,又随手拿起马克笔,在冰箱门上留言。
【爷:对不起,北灰半夜饿,我来把酱大骨拿走了。——晃】
放下笔,手机闪光灯在那些备忘录上一晃而过。
林晃目光却突然停顿。
北灰看着骨头,急迫地喷了两口气,用鼻子拱他的腿。
“等一会儿。”林晃轻声说。
他仔细看着自己两个月前给邵松柏写的那些三高注意事项。
邵松柏当时没大事,住院医生给了几条三高老人的日常提醒。高血脂那块,他记的是“控制血脂,防范心脑血管斑块形成和脱落。”
大夫原话如此,他后面又自己查,随手抄了几个心梗和脑梗的前兆在上面——“心绞痛易与手臂痛、背痛、胃痛、胃胀混淆。不可食过饱,警惕无缘无故的胀气打嗝,和间歇性发作、每次2-15分钟的疼痛及胸闷。”
林晃抿了下唇。
北灰又拱他,他轻轻用脚把它拨开,“别吵。”
北灰有点生气了,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噜,林晃要蹲下捏它的嘴,却忽然听到一声东西落地。
很轻,像一包手帕纸。
从爷的卧室里传来。
他忽然觉得不对,搁下保鲜盒就往屋里走。
房间昏暗,只有床头窗边笼着一片微弱的月色。
邵松柏半趴半卧,匍匐在床沿上,颤抖的手正往床头柜上够。老人眼睛大睁,冷汗涔涔,另一手紧紧地攥着胸口,张着嘴,却是一个音都发不出。
林晃拍开灯,一下子把整个屋都照亮。
“爷!”他惊叫,“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61】
明蛋接到老家电话,要紧急回去一趟。
呆蛋闷不出声地跟着一起跳上了卡车。
明蛋问它:不是讨厌颠簸吗,别去了。
少管我。呆蛋说。
它顿了顿,又拉住明蛋的手:不怕。
第63章 |“你能撑着爷,我也能撑着你。”
急诊, 胸痛中心。
邵松柏平卧在床,静脉刚打过造影剂,一手平放着,另一手垂下来, 虚握着邵明曜的手。
邵明曜在病床旁蹲下, 温声道:“爷, 刚才用了扩血管的药, 您别紧张, 保持心情平和。”
邵松柏神色凝重,气声问:“哪根堵了?”
邵明曜迟疑了下, 低声说:“三支病变。比较麻烦的是左前降支,有弥漫性狭窄, 堵塞最严重的一处是百分之九十。”
邵松柏眼神散了一会儿,“三支……百分之九十,支架做不了吧, 那就只能等心梗了?”
“没梗。”林晃立刻说, “爷, 这不好好的么, 梗了就不在这了。”
邵松柏虚弱地牵了牵嘴角,“别哄我, 我有老朋友就是心梗走的, 我都知道。心脏藏病啊,发现就晚了, 今天不梗,早晚也要梗。”
林晃笃定道:“您不一样, 还没梗就来监护了, 又用了扩血管的药, 梗不了。”
“支架做不了就搭桥。”邵明曜语气冷静,“刚才心内、心外的大主任都来了,看片子说还有手术机会,明天就安排做术前评估。”
“搭桥……”邵松柏像有话一下子哑在了嗓子里,许久才道:“那要开胸吧?”
邵明曜抿了下唇,“嗯”了一声。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儿,老头不吭声了,邵明曜又说,“我给北京那边打过电话了,他明早就飞过来,还说联系了阜外医院,等您这边情况稳定,立刻转院手术。”
林晃拉起邵松柏的手,把那些老皱的皮捋平,“阜外是心外科最好的医院,大夫肯给你做就是有把握。”他俯下身,隔着纱布轻轻吹着注射造影剂的伤口,“爷别怕疼,邵明曜陪着您,以后咱们一起清淡饮食,我带您去健身,好不好。”
邵松柏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
老头用力攥住他的手,逐字清晰道:“晃晃,爷爷谢谢你。手术成不成功,今晚都是你捡了爷的命。”
他目光颤动,又喃喃自语,“我还不能走,明曜还没出国呢……”
“胡说什么!”邵明曜道:“你还有那么多地方没旅游,奶的树也没饲弄好。就一个血管狭隘,要是发现不了,半夜死了是你倒霉,但架不住咱命好,晃晃给你把命抢回来了。大夫说了,等手术成功,好好养着,以后连什么胸闷气短都不会有,你还能爬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