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惶(64)
包乐天吼道:“放屁!说!答案到底谁给的?”
男生嬉皮笑脸报出个名,估计很离谱,被包乐天一通暴抽。
他嗷嗷叫着挨,旁边几个嘻嘻嘿嘿地乐,一群人要么死不承认,要么开始胡言乱语,气得包乐天教鞭狂舞,抽完这个抽那个。
像马戏团关起门来打猴子,猴子本来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林晃站在后头放空,直到上课打铃才掀了下眼皮,见包乐天没有放他们走的意思,又死气沉沉地耷下眼。
直到第三节 课快下课,包乐天也没问出来龙去脉。最闹腾的几个胳膊都被抽紫了,还嬉皮笑脸呢。
“滚!”包乐天在电脑上点开一份文件,“回去等处分!”
一群人推推搡搡地往外走,魏康鸿回头笑嘻嘻道:“主任轻点罚啊,我还挂着一次记过呢。”
林晃落在最后,看包乐天在处分模板上敲名字,他也在其中。
包乐天抬头瞪他,“你还有什么事?”
林晃收回视线,无所谓道:“没。”
刚拉开门,胳膊就被攥住了。
林晃看了来人一眼,这才忽地觉出点烦躁,不自在地挣了下,“来干什么。”
“拿资料。”邵明曜手牢牢攥着他,迫他转回身,“顺便帮没长嘴的人澄清一下。”
邵明曜站在包乐天面前,身高差形成了某种微妙的气势差。
“主任,林晃的分是认真学上来的。”
包乐天皱眉,“你高三的跟着起什么哄?”
邵明曜道:“高三的就更没法给高二的漏答案。我辅导了林晃半个月,他基础差,进步快,很合理。”
包乐天顿了顿,“最后一考场集体作弊是板上钉钉,你怎么证明林晃没参与?”
邵明曜语气平静,“我没法证明。但最后一考场在实验楼,没有监控,所以您也没法证明每个人都参与了作弊。下次考试,要么学校装监控,要么看着,林晃会比这次进步更多。”
林晃睫毛轻颤,抬眸看向他。
包乐天惊讶地看过来,林晃又别开头。
邵明曜掌心好烫,攥得他还有点疼。
好爱找麻烦,就一个破处分,有什么好在意的。
协商完,邵明曜看着包乐天把林晃的名字删掉,又顺手讨了林晃的考试卷。
直到操场老地方,林晃才终于被放开。
“缺心眼。”邵明曜瞪着他,“他们集体作弊,你被混进去了,也不知道说句话?”
林晃扭头数着跑道线。
“怎么想的?”
“又装死?”
“没。”林晃动了下脚,“说了你生气,为你好才不说。”
邵明曜沉默地盯着他,那两道视线好像在“咚咚咚”地连续敲他的头,林晃只好开口道:“又无所谓,钱佳说七班和八班老师都一样。”
果然,邵明曜吸了一口气,“会记处分,知道么。”
林晃说,“我姑又不管我这个。”
邵明曜又吸一口气,“会留档,就算不影响高考,也是永远留在你档案袋里的污点。”
“那怎么了。”林晃纳闷,“我又不去票选高尚公民。”
有污点就有呗,他也没想着活得完美无瑕。
他把话憋住,察言观色,问道:“邵明曜你需要吸氧么?”
邵明曜:“……”
林晃说赢了一次邵明曜。
虽然他觉得邵明曜纯粹是无语住了。
本打算回班,结果又被叫住。邵明曜从包里拎出个眼熟的蓝白色纸袋,“喏。”
Petite Pate.
林晃愣了好半天,“你跑到老城区买的?”
“嗯,你不是挺喜欢这家么。”邵明曜在台阶上坐下,“刷到上新,说和D市网红店最近爆火的新品很像。”
林晃心里算了好几遍时间,蛋糕是早就买好的,在他给邵明曜报成绩前。
他心里头划过一丝莫名的茫然,低头捏了捏纸袋,“D市哪家网红店?”
“F2F。”邵明曜说,“秦之烨想去的那家,上次你还推荐过几款。”
林晃不吭声地拆开纸盒,是一只秋梨朗姆伯爵蛋糕。
脆爽的秋梨薄片打头阵,伯爵蛋糕蓬松绵软,内里层次做了酸奶油梨子慕斯和酒渍梨酱,最底层是用朗姆和梨汁浸泡过的黄油酥底。
口味从清甜到馥郁,口感从薄脆到扎实,很标致的设计。
林晃抿着舌尖,抿化所有的滋味,低声问:“下次进步是什么?”
邵明曜伸手过来揉了一把头,“下次拿到就知道。”
小把戏。
林晃安静地吃掉一半,剩下的推给邵明曜。
“嗯?”邵明曜从他侧颊上收回视线,“就吃这么两口?”
林晃平静道:“进步一百分,多半的功劳是你的。”
邵明曜轻笑一声,“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他还是把蛋糕接了过去,又说,“不是一百分,你开学考是214,这次是322,进步了一百零八分。”
林晃纳闷,“当时214震惊得你一宿没睡觉吧?”
不然怎么记这么清楚,他自己都是翻了成绩条才又知道的。
邵明曜挖一勺蛋糕,“记着起点在哪,好帮你估最后能冲到什么分段。”
林晃一点都不好奇,但还是问道:“什么分段?”
“取决于你想怎么学。”邵明曜仔细地对他盘算,“你现在提得快是因为基础太薄,不过你脑子好,如果继续慢悠悠地努力,差不多能够上一二线城市的本科院校。要是多加点劲,上211没问题。如果往死里学,冲C9特定专业也有点希望。”
首先,林晃不觉得现在这个节奏叫“慢悠悠”。
其次,他困惑道:“C9是什么?”
嘶。
今日份敲头。
邵明曜咬牙切齿,“我要是你姑,早抽你一顿狠的。”
林晃无所谓地撇嘴,“我姑才不管。”
小姑甚至都没发现他这次进步了。
邵明曜正色道:“所以你才更要自己想清楚,你能走到哪一步,想走到哪一步,怎么才能够到。”
林晃怔了怔。
邵明曜总爱说这些他认知范围之外的话。
邵明曜看着他,声音忽然轻下去,像两人间的私语。
“晃晃,记得小时候那只烧瓶里的蝴蝶吗?”
林晃搭在膝上的手指尖动了动,“不记得。”
邵明曜说,“它在烧瓶里呆了很久,你说它害怕外面的世界,不想再出去,但它偏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飞了出去。”
林晃用脚尖蹭着水泥台阶,回忆着蝴蝶从瓶口挣脱的画面,“它是被一阵风托出去的。”
“不是的。”邵明曜手搭在他肩上,轻捏两下,等他抬头注视过来后才缓声道:“它等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终于在那阵风吹来时,决定振翅起飞。”
“所以不是风托起了蝴蝶,而是蝴蝶选择了那阵风。”
林晃心尖忽颤,一瞬而已,却格外剧烈。
像带着回响。
震得他垂下眸不作声。
“没事,你慢慢想着以后,我先帮你计划眼下。”邵明曜把他的考试卷子放进书包,“回去上课。”
“嗯。”
路上林晃走神了好几次。
小时候妈妈盼着他能表达喜怒哀乐,后来小姑告诉他健康活着就行,再之后遇到陈亦司,陈亦司觉得他能开店养活自己实在是相当牛逼。
没人对他的现状有不满,自然也没人对他的以后抱有期待。
唯独邵明曜这么个异类,一遍又一遍地在耳朵边对他重复:你现在太差了,你明明可以更好,你值得更好。
有必要那么好么。
活着不就得了。
回去时教室空了一大片,作弊的那几个又被叫走了,钱佳的位子也已人去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