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惶(38)
“我看它就是惦记林晃家门上挂着的烧麦,行了,我到坡底下了,等我回去看看吧。”邵明曜无语道:“是不是小时候绝育没绝干净啊,哪天还得带它再去医院……”
他的脚步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前方两户人家之间的凹口处。
贴着墙根的地上,扔着一袋烧麦。
邵明曜对着电话低声道:“爷,我们老师电话进来了,等会儿到家再说。”
他挂了电话,太阳穴突突突地跳着。
爷电话里说,北灰二十来分钟前开始躁动,但烧麦是他七点半晨跑回来就挂在林晃门上的,不好推测林晃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人堵了。
邵明曜不再瞎猜,径直往凹口处走,刚离近点,就听到了拳头着肉声。
闷,重,利落。一下一下裹着风,十成十的练家子。
他本以为是四中的人来报复,但一听这拳风就知道比那帮人道行深得多,八成是被喊来的道上的人。
挨揍的人一点声都不出,估计是被人堵了嘴,或者,已经被揍得昏死过去了。
邵明曜脑子里嗡嗡响,什么也顾不上了,抬脚就往那边跑。
凹口里黑咕隆咚,只能隐约看到模糊的轮廓,一个摁着另一个。
正要进去,忽然听到林晃的声音。
“几拳了。”
特无情。
邵明曜脚下蓦然一顿。
痛苦的喘息声逐渐从凹口深处溢出来,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声音哆嗦着道:“没……没数。”
林晃笑了一声,“没数从头来。”
话音落,那人一声求饶还没从唇缝里漏出来,又被捂住嘴,一拳砸在肋侧。
林晃松开他的嘴,他立刻叫道:“数了!数了!七下了!”
“七下?”
林晃在心里咂摸着——迈巴赫的私生子,八个字。
于是他又伸手捂住那人的嘴,挥手一拳,瞄着腹外斜肌最厚的地方,伤不到内脏,但足够让人一礼拜没法扭腰。
巷口,邵明曜下意识捂了一下侧腹,幻痛。
他眉头紧锁,太阳穴突突突跳得更厉害了。
太阳偏了个角度,终于向凹口里透入一丝光。
光照在林晃的背上,他的袖子挽到肩,手臂紧绷,暴露出紧致流畅的肌肉线条。
挨揍的人哼哼着,捂着肚子左右夸张地晃,几下过后,他突然从地上弹起,一拳朝林晃打回来。
邵明曜抬脚就往里冲,然而一只脚刚踏进去,就见林晃头向左一偏,任那只拳擦脸而过,他浅蹲深跃,动作流畅得像邵明曜小时候玩街机操控的格斗小人,那一把纤细的腰在空中扭转,带着腿直劈而下,砸在对方肩上,蛮横地硬将人压倒在地。
“嗵”声震得心肝颤,足足捱过十几秒,那家伙嗓子眼里才终于漏出颤抖的痛叫。
邵明曜活到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比俞白腿法还利落的人。起跳更矫捷,仿佛不需要蓄力和加速度,轻盈一跃,砸下来的力道却凶得让人胆寒。
——说个好笑的,正是那个大白天挨了揍不说谁打的,因为“太害怕,闭眼了”的家伙。
“我不敢了,不敢了!”王金浩捂着肩膀在地上哼哼,声音颤得像踩了电门,“饶我一次,以后我见着这条街绕道走。”
“嗯。”林晃起身,“记得要说话算话。”
王金浩已经没力气多回应一句,他躺在地上不断地抽气吐气,像条快死的鱼。
“别演了,没往你要害上踢。”林晃不耐烦道。
王金浩:“……”
林晃又盯了他一小会儿,感觉他好像真的爬不起来,有点意外。
“之前打的都是群架?”他问。
王金浩攒了好半天劲才回道:“怎么了……”
“看你像是没怎么挨过打。”林晃说,“先走了。”
他转身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又觉得不对劲。
反复思考几次,回过头说:“其实好像是七个字。”
王金浩:“?”
多打一拳。
“算了。”林晃又说。
王金浩不解,但隐隐感到绝望:“什么就算了?”
“喂!”
林晃走出凹口,在口罩下轻轻吐了一口气。
打完人渣,心情放松。他把袖子放下来,抹了一把额上沁出的汗。
打算愉快地吃个早餐。
然而下一秒,他的身子却僵住了。
墙根空空荡荡。
他扔在那里的烧麦不翼而飞。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23】
深夜,明蛋在蛋舍档案室,举着手电棒狂翻档案。
[呆蛋,蛋型偏小,质脆,柔弱。]
放屁。它拿笔一划。
[性格消极,易受欺压。]
撒谎。再一划。
[需要妥善看管。]
骗子。再——
明蛋笔尖一顿。
它犹豫片刻,改在附近补上几个字。
[呆蛋,冷漠暴力危险狡诈。]
[需要明蛋妥善看管。]
第24章 |“林晃,你是不是真觉得我舍不得揍你?”
王金浩都走了, 林晃还站在大太阳底下发懵。
坡街空无一人,老院的鬼八成不爱吃烧麦,墙根下也没发现狗的口水。
他有个猜想, 但他挺不愿意接受。
铁馆计划取消, 饿着肚子在坡上蹲到大中午, 总算把收垃圾的大爷蹲来了。
“叔。”林晃瞅着大爷绑在裤腰带上的半瓶水,“您看到我的烧麦了吗?”
大爷用胳膊肘蹭了把汗, “撒烧麦?”
林晃说:“猪肉笋丁,八大个。”
“没看见,俺只捡瓶子。”
“不是问垃圾堆里……”林晃犹豫了一下, “您午饭吃什么了?”
不会是烧麦吧。
林晃跑得快, 没挨上垃圾车撞。
一共也没几个嫌疑人, 都排查得差不多了。
就还剩那一个。
林晃在自家院来回走, 眼看着微信步数破了万,忽然听到墙另一头传来BBC英语新闻。
邵松柏提着喷壶站在门外浇路边的小花,林晃出来打招呼:“爷爷好。”
邵松柏笑眯眯, “晃晃没午睡啊。”
“没呢。”林晃摇头,往院里瞟了一眼。
好消息,人在, 狗不在。
坏消息,人没瞅他。
邵松柏问:“烧麦吃了吗?”
林晃顿了顿, 提声回答:“吃了。笋丁脆。”
院里,邵明曜按下暂停, 划掉两个词, 又继续播放。
“邵明曜。”林晃干脆转向他, “你吃爷的烧麦了吗?”
邵明曜低头速记, 钢笔尖都快要擦出火星子了, “吃了。笋丁不脆,水了吧唧的。”
林晃心跳一滞。
“个别现象吧。”他试探着问:“我吃了八个,你吃几个?”
“早上四个,上午八个,都不脆。”邵明曜抬起头,钢笔“笃”地往石桌上一磕,盯着他说:“白白浪费人感情。”
林晃:“……”
邵松柏纳了闷,“我一共蒸十五个,给小邻居送八个,我老头吃俩,北灰吃一个,你早上吃四个,另外八个哪来的?”
“不知道。”邵明曜又低下头,“反正挺撑,撑得人胸闷。”
林晃也闷,闷得胃里咕噜咕噜叫。
他耷眼回院,连邵松柏邀请他吃冰棒都没听见。
邵松柏啧了一声,“明曜,小邻居没精打采的,是不是病了?”
邵明曜淡声道:“累的吧。”
“这孩子一天天不学习不锻炼,光是睡觉,累着啥了?”
“也许梦游。”邵明曜扭头朝屋里喊道:“北灰!出来吃冰棒!”
北灰一溜烟冲出来,叼着冰棒嘁哩喀喳地嚼,哈喇子淌一地,碎冰声和口水声搅在一起,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