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惶(41)
俞白看着远处,“小时候明曜管他管得凶,要求他被欺负必须还手,不还手回来就挨揍。有几次之烨在外头被打的鼻青脸肿,就因为认了熊,回来还要再挨两脚。”
林晃忍不住说:“那还跟他混?”
俞白笑,“因为明曜会偷偷找那些坏小孩,没人敢欺负之烨第二次。之烨虽然吐槽他,但又最爱往他身边黏。”
林晃“唔”了一声,俞白扭过头来,“明曜真没和你发火?”
林晃想了想,“好像憋回去了。”
“那是有点怪。”俞白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他不是憋屈的性格,也不是记仇的人啊。”
回班一路上邵明曜没怎么出声,只在几人要分开时提着早餐淡声问:“吃什么馅?”
林晃不知道是问他还是秦之烨,但秦之烨正在烦俞白,便说道:“牛肉和猪肉。”
邵明曜“嗯”了一声,挑出一袋递给他。
林晃生平头一回主动早起,一回座位就趴下睡了。
课间被陈亦司的微信震醒,问他跟邵明曜露馅的事解决了没。他懒得回,迷迷糊糊地抓了个包子,刚掰开,还没往口罩底下塞,就觉得味不对。
一看,西葫芦鸡蛋,两个都是。
他下意识回头,隔窗邵明曜刚好也掰开了包子,困惑地盯了几秒包子馅,咬一口,丢在一边,神色嫌弃。
“……”
林晃把惨绿惨黄的包子馅拍照发给陈亦司。
【没意思:啥玩意?】
【没话说:我们扯平了。】
【没意思:?】
说是这么说,单方面扯平而已。
犹豫了一个课间,还是没去要求把包子调换过来。
林晃早起一回,又混在小团体里去了几趟食堂,和邵明曜没说上话,反而要努力应付秦之烨,两天下来人憔悴了一圈。
邵明曜对他倒是不躲不恼,问话会回,还会顺手帮他递个打包盒。
但距离好像一下子拉远了,没以前毒舌,也没那么生动了。
礼拜三下午打铃,林晃跑进教室,正要趴下睡,忽然咂摸出不对劲,回头看向邻窗。
——窗台上那枚杏核没了,只摞着几本砖头厚的书,邵明曜伏案时能遮住半张脸。
午后日头狠毒,林晃就那么对着玻璃愣了几秒,然后伸手拉上了帘,把刺眼的日光挡在外头。
可能有人碰够了软钉子,就真的不想管了。
也或许期中将近,快转走了,理所当然开始把九中的一切都放下。
林晃猜了几种可能,觉得无论哪种都合情合理。
他又恢复了独来独往,秦之烨和俞白也喊不动。
九中的日子是挺无聊。
没人找茬,也没事干,每天睡得脑仁疼,睡得多了,偶尔还会没来由地心焦。
索性翘课去铁馆,赶上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练到晚饭前再回来。
电话里,林守萍敷着面膜问:“小晃逃课都干什么去啊?”
看来吴丽霞知道,只是懒得管。
林晃答:“教室闹,回家睡。”
林守萍“哦”了一声,“秋乏,正常。你睡觉记得关空调。”
林晃从小到大就没主动开过空调,嫌费电。他应了一声,惯例叮嘱道:“小姑睡前记得断电。”
班主任不管,林晃就更肆无忌惮。猛练一礼拜,高翻总算冲回八十公斤,而且还能连着翻四个,算做了个小组。
可惜最后脱杠时没稳住,腰闪了一下。
倒是闪得不重,走路有点若有若无的疼,但健身人最怕腰伤,林晃小心为上,还是跑校医室拿了膏药,再小心翼翼地挪回教室。
路过厕所,突然听到里头郑浩鬼鬼祟祟的声音。
“老大,我咋感觉邵明曜过了对林晃的热乎劲了,咱是不是能有仇报仇,有冤……”
话没说完,里头一声清脆的巴掌抽脑壳声。
方威说:“你智障啊。”
郑浩怪委屈,“你没发现他俩不对劲吗?”
方威说:“他俩不对劲,你看着就行,少自以为是。”
顿了顿,他又咂出不对味来,警惕道:“还有,你别胡说,是你和林晃有冤有仇,我可没有,我俩关系可好了。”
郑浩:“……”
方威终于活明白了。
林晃站在外头,本该松一口气,但却莫名地有些怅然若失。
他慢吞吞地挪到班级门口,忽然听后头一个男生问:“明曜,怎么不走了?”
林晃一回头,走廊拐角处,邵明曜正跟一个男生抱着卷子站在一块。
他微微皱着眉,目光落在林晃的腰侧,见林晃回头,便收回了视线。
“你先回吧。”林晃听见邵明曜答道:“我去趟洗手间。”
礼拜五午休起床,林晃收到大赛组短信,把二轮比赛的稿子交了。
这回他有经验,不给自己焦虑的机会,直接翻墙出校去了铁馆,练了两小时体能,把浑身的储糖消耗空,之前约他打拳的男大学生来了,干脆又一起打了四五个回合。
两人出了一台子的汗,男大学生走了,留林晃躺在拳台上一动不动地放空。
直到落地窗外的光线转暗,林晃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前胸已经贴了后背,浑身湿透,手脚软得打颤。
体力被掏空,但心情很松弛。
他冲了个澡,紧跑慢跑回学校,还是被酸软的腿脚拖累,在食堂外头眼看着锁了门。
没法子,只好又拖着最后一点劲往校外走。
校门锁了,一堵矮墙翻了半天,落地还差点把脚崴了。
林晃甩了甩发软的小腿,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冷淡的质问。
“又要翘课去哪?”
他后背一僵,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邵明曜,“你怎么没上自习?”
邵明曜看着他,眼神无语。
“还好意思问别人?”
“……”
也是。
好几天没怎么说话,终于对上了,一来一回却都挺没营养的。
林晃索性绕开他要走,却见邵明曜忽然皱了眉,伸手便朝他肩靠近锁骨的地方握过来,搭在斜方肌上的几根手指稍一用劲,林晃“嘶”了一声。
以前陈亦司也总帮他按摩这里,他上肢练得多,肩颈肌肉总是紧绷的,一搭手全是细小的劳损点。
林晃忍着酸爽劲,问道:“干什么?”
邵明曜拇指在他脖子旁边一搓,搓开衣领,又沿着肩向下一捋,捋到手腕,把他袖子撸了起来。
“又哪来的一身伤?”
他声线压着,像在克制恼火。
肩颈、手臂上布满青紫,一打眼怪吓人的。
但林晃原本都没发现,健身久了,不是这里磕就是那里碰,眼睛已经习惯性屏蔽身上大大小小的瘀痕。
也不知道邵明曜隔着衣服是怎么发现的。
邵明曜又一撩他T恤,窄腰上贴满了膏药,推着他转个身,再往上撩,侧腰和背也全是青紫。
“林晃。”邵明曜在他身后深吸一口气,声音里有些咬牙切齿:“你嫌我手伸得长了,好,我尊重。你在外面干什么,不想让我知道我可以装看不见,但你能不能别总带着一身伤在我眼前晃?”
林晃后背有痒痒肉,受不了有人离他这么近对着皮肤吹气说话。
他挣脱邵明曜,转回身来,放下了衣服。
“我晃怎么了?”
邵明曜略一抿唇,盯着他许久。
“我看不得。”他说。
林晃心跳忽然像是漏了一拍。
看不得么。
不是懒得再看了么。
邵明曜两句话,把他这几天脑子里绕的前因后果都刨干净了,灌进来些陌生的东西,让他有些茫然。
他消化了好一会儿,索性问道:“为什么看不得?”
邵明曜伸手卡着他的腰不让他动,“你自己数数,从你转回来,我哪次袖手旁观让你在外头受了委屈?你凭什么三番两次挨欺负来诓着我揪心,又何必非要糟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