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惶(89)
林晃终于开口,一字一字清晰地问道:“你还会一直给我发吗?”
还会接那些漫长而沉默的电话吗。
还会有明明远隔千里、明明活在两个世界,却仍留存住的那一丝脆弱而斩之不断的羁绊吗。
邵明曜蓦然怔住,眸光波动,喉结上下轻颤。
似激动,又似悸动。
似难以置信,又似恍然震撼。
林晃盯了他一会儿,数着他喉结颤动的频率,和此刻心跳竟有些重合。
他又轻轻地垂下眸去。
“你以前问过我,我那时候不想回答。
“我的口罩丢了,忽然又想答了。
“所以诓你再问一次。”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48】
那一天明蛋终于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呆蛋的床底下有一个巨大的糖罐。
它打开,被里面的小纸片淹没。
是幼蛋期它一厢情愿发给呆蛋的蛋信。
当年呆蛋的字比现在还丑。
歪七扭八地一条一条抄在小纸片上。
塞进糖罐。
带着从幼蛋长到成蛋。
从一间蛋舍搬到另一间。
第49章 |“获得一只蝴蝶的正确方法。”
邵明曜进门, 北灰从屋里飞跑出来迎接,他开口喊了北灰一声,感到嗓子发涩时才想起自己几乎沉默了整晚。
林晃说完那些话就不吭声了,重新晃起腿, 旁若无人地玩手机。
那家伙就是这样, 会轻轻巧巧地说出天崩地裂的话。把震撼、惊喜、愤怒都留给别人, 自己像没事人一样, 垂下眼打个哈欠, 还要嘟囔一句困了。
蝴蝶翅膀轻轻一扇,哪管掀起如何的风浪。
邵明曜深吸气, 看着窗上映出的他绷紧的侧脸。
恼。有时候真想狠狠收拾他一顿。
方才他终于攒了半句话,待要开口前, 林晃捂着脑袋抢道:“不许打人。”
还把姿态放得很低,黑眼仁像蒙了一层水光,波动忐忑, 小声讨饶般道:“我伤还没好呢。”
装。
明知道已经被看破, 却还有恃无恐, 还在耍心眼。
他最后沉默着要走, 林晃又在背后提无理要求,说道:“不许生气不理人。你别记仇, 我就去试试借读考试……考不考得上另说。”
看看, 自己无法无天,却不许别人反击, 不许凶,连生气都不许。
他吃透了他, 就反复来回地拿捏他。
可是林晃, 你真的知道一个人任由你这样拉扯, 意味着什么吗。
邵明曜垂下眼,又深吸一口气,听着自己的心跳逐渐平复。
片刻,裤兜里的手机震动,是陈亦司发的语音。
回来的车上,他问了陈亦司林晃对乡下有没有不好的记忆,他想改天带林晃去玩,又问了平时发病会有什么隐秘的表现,不像哭、叫那么剧烈的。
邵明曜随手点播放,放下手机去拿遛狗的绳子。
“玩去吧,他没那么多禁忌。”陈亦司那边满是打沙包的嗵嗵回响,“观察他的呼吸就行,他发病也不会大叫,哭是更不可能,这家伙就没哭过,我怀疑他可能没长泪腺。”
邵明曜动作一顿。
陈亦司跟林晃认识四五年,日常相处时间甚至超过他姑,却说他从没哭过。
那他转学回来后那一次又一次的,一会儿眼圈红,一会儿黯然低头,是在干什么?
邵明曜拿着狗绳半天没动,北灰急了,绕着他转了几圈,又猛地仰脖子看向空中。
黑咕隆咚的,邵明曜看不清它在瞅什么,估计又是早春的小蝴蝶,坡街上每逢春夏都有很多蝴蝶,北灰从小扑到大,这会儿又来了劲,到处兜着圈子疯跑乱蹦,被溜得团团转。
等邵明曜终于捕捉到那只单薄的影子,它也已经飞到高处,眨眼便隐没入树枝中。
北灰在树下仰着脑袋到处瞅,喉咙里发出不甘心的呜噜声。
“别急。”
“从小就教育你,蝴蝶不是这么个扑法。”邵明曜蹲下给它戴上项圈,把两只前脚也套好,说道:“慢慢来。”
*
提前取消了晨跑闹铃,但林晃大礼拜天的竟然自己醒了。
手机没有新消息,他出门乱晃,邵家院门开着,悦耳的碗筷声从院里传出来,勾住了他的脚步,他略一探头,邵松柏招呼道:“晃晃来吃饭。”
林晃立即转身,从善如流。
邵明曜坐在饭桌边看手机,见他进来,抬了下眼皮算作打招呼。
好像有一些冷淡。
林晃坐下,北灰过来舔他脚腕,痒,他搬着凳子往邵明曜边上靠靠,顺便瞟他手机一眼,“看什么呢。”
“A-level考试信息。”
“几月啊。”
“五月中。”
正要再追问,邵明曜主动道:“成绩八月公布。”
“……哦。那你——”
“准备得还行。”邵明曜滑了一下屏幕,看下一条。
“……”
林晃憋不出来下一句了。
爷做了羊肉大烧麦,皮薄又韧,面香裹着羊肉香,林晃就着一碗小米粥吃了十几个,吃饱往旁一瞥,邵明曜只吃了一个,粥倒全喝光了。
“明曜早上不吃大荤。”邵松柏解释道:“他说你今天过来,才让我包的羊肉馅。”
林晃“哦”了一声,等邵松柏进厨房拿酱菜,用胳膊肘撞邵明曜。
邵明曜略抬眼,“干什么。”
林晃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邵明曜没答话,手指在桌面上叩了两下,忽地捉起他右手食指,捏住那枚戒指圈。
林晃挣了一下,却被牢牢捏住,压低声问道:“干什么。”
邵明曜不答,忽然把戒指往下一扽,戒指脱落到他手指中间的骨节,卡住。
“干什么?”林晃一个激灵勾起手指,“你想要回去?”
邵明曜依旧不吭声,捏着戒指转圈,转到林晃汗毛都竖起来,才终于把戒指推回他指根。
“不干什么。”他淡道:“还在想昨晚。”
林晃一下子哑了。
邵明曜看也没看他一眼,端碗喝一口小米粥,喝得漫不经心,喝得好整以暇。
林晃酝酿了一会儿,低声问:“昨天不是说好了么,你不记仇,我就考英中。”
邵明曜朝他一瞥,“你自说自话,我答应了?”
林晃一懵,一时间有些接不上话,片刻,他伸手摸向裤兜,却不料刚一动,就被邵明曜一把攥住。
邵明曜手比他大,一点不留余地地完全攥住他,攥得很实,疼还热。
“又要掏杏核出来说事?”邵明曜严肃地盯着他,“林晃,杏核是给你许愿的,不是让你用来约束我的。别总拿着杏核告诉我不要做什么,想想清楚,你有没有要我做的事。”
林晃一愣,脑子还没转过来,邵明曜却已撒开了手,冷淡地低头继续喝粥。
被紧攥过的手暴露在空气中,凉丝丝。
吃完饭邵明曜去遛狗,林晃跟在后头,走到坡底下,又问一遍:“所以答不答应。”
邵明曜冷笑,“听不到想要的答案,就一遍遍问是吧。从哪学的磨人的本事?”
林晃别开头去,过一会儿,还是重复,“答应么。”
邵明曜看了一眼不远处撒欢的北灰,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来着?”
“……”林晃木下脸,重复道:“故意不回消息的事,你不记仇,我考英中。”
“哦。”邵明曜点了下头,“加个前提,我可以考虑。”
“什么前提?”
“不回消息这个毛病要改。”邵明曜语气笃定。
这人怎么一点亏都不吃啊。
喝了他那么多杯咖啡,十六的也有,十二的也有,还有十八的,他从来不斤斤计较,反倒是邵明曜一点小事也不肯放过他。
林晃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烦躁地说了句“行”,又问:“那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