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上(50)
杜猗也才二十岁,富贵窝里长起来的公子哥,见识过的残忍就是人首分离,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心硬如铁,可当真见识到了饿到两眼发绿,皮包骨的灾民时,才颠覆了从前的认知。
然而,残酷的现实告诉他,凌湙所说的方法,他都办不到,更叫他难以理解的是凌湙的心狠程度,漠然到近乎无人性,眼都不眨的,就能平静的看着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渐渐失去生机,那种冷血到凉意逐渐爬上脊背的颤抖,让他真正认识到了凌湙内心的强大。
不是谁都有直面大批人,在自己面前死亡的勇气,正常人得疯,整个队越走气势越低迷,眼角余光都不敢往路边上瞟,手中刀越攥越紧,大有变故一触即发的战前紧张感,每个人的心理都压迫到绷断状态,随时有被引炸的危险。
只有凌湙,全程骑马监队,手中鞭影频挥,敲打着每一个快要绷不住的人,用疼痛警告提醒着他们,清楚的重复着把持不住的灾难后果,直到他们遇见这波不小于两百人的灾民潮。
两队相遇,两不相让,凌湙骑马在左姬燐右后方,整个队从阵型和人员配置上看,都似以左姬燐为首,但从凌湙接过训练苗人队阵时起,他的话就已经有令行禁止的威慑力了,包括后列的流放队,和杜猗及一众府兵们,在见识了凌湙对待一路过往的灾民态度后,没人再敢质疑他,反抗他。
有过幺鸡把一个用饼子换女孩睡觉的差役,打的手脚俱断,并当场埋掉的威吓在,现在别说有灾民往前凑,就是有往他们身上瞟一眼的,都个个紧了皮样的埋头走避,没有敢再往路边上瞎瞅的人了。
凌家有半数女眷吊在药草车后头,夹在整个队列的中间部位,偶尔有几个体弱走不动的,还能搭一把车轴侧坐,待遇在虫疗后上升了不少,倒非凌湙突然心软,而是她们走路太慢太拖拉,原是吊在整个队伍最后,结果走着走着就拉了队伍丈把远,灾民刚三三两两的出现时,她们还心软的以食水相赠,等灾民一团团携队赶来后,她们中两个最小的孩子直接叫人掳了去。
要不是凌湙追的紧,那两孩子怕已经被灾民抹了脖子,洗洗下锅了,等他将人带回,冷笑着叫她们继续烂发好心,并多多往外赠食水时,却再没人敢动了。
凌湙其实就是故意纵容她们,没像处理男人那边的严厉对待她们,想的就是叫她们自食恶果,尝尝所谓的积德行善能积出个什么因果来。
别以为他不知道,凌家那几个年长的女眷,都把他叫成地狱恶鬼的魔童,指望着天上下一道天雷来把他收走的诅咒,他可是听梁鳅转述过了。
梁鳅这小子自从驮过他一回后,就很爱找他打小报告,凌家后来的一举一动几乎都是他报的,也让凌湙知道了凌家女眷内部搞分裂的事。
凌老太太把着钱氏、卫氏等几个儿媳妇,但三房的刘氏,也就是凌馥家,领着另两房与凌老太太这边形成了抗衡,除了性命以外的事情,两方对待凌湙的选择截然不同,一方属意交好讨凌湙喜欢,一方则认为凌湙辈小,应当尊守孝道,主动来长辈们跟前应卯,类似彩衣娱亲那种,叫凌馥冷笑的讥讽了一番,然后两边谈崩,互不搭理。
两个孩子都是三房这边的,被救回来之后,更加对凌湙感激涕零,与伪善施舍米粮的钱氏卫氏几人打了一架,之后便跟凌湙要求与她们分开走。
凌湙挺乐见她们自己搞分化的,便安排了三房这边的十来个女眷跟在草药车后头,剩下的凌老太太等人则编入男犯们中间,但凡腿脚慢一点,都只能瞪着眼睛被人咸猪手,凌湙是不会再给她们多半句公道话的。
一饮一啄都是报应,凌湙可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想讨他好的前提,必须不能隐含算计,他又不是白痴,哪能轻易就叫人哄了?嗤,他又不是真三岁的幼崽。
凌湙望着长胳膊长腿的自己,表示最近身体长势喜人,临近四岁生日的当口,他身高已经窜到了一米五,只要他不自爆年龄,别人很难就他的面相猜测他,说七八岁都有人信,但凡板着脸驾起威势,就更没人敢轻易来捋虎须。
一如现在这样,灾民潮里的领头人,眼神明明一直兜在左姬燐脸上,眼角余光却无法忽视甩鞭闲闲等待的凌湙,总感觉这半大少年不简单。
左姬燐按照此前与凌湙商量过的行事,见人就问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劳驾,前面多久能到旬扬驿?”
领头的灾民杵着根棍子当拐仗,精神面貌与说话气力都比他身后的许多人好,竟然还对他们行了个文士礼,但话音却用着半官不土的乡哩语,听着匪气十足,“没得旬扬驿嘞,驿站叫灾民冲毁咯,驿丞和差官们都叫杀光咯,一个没得跑走掉,那块成了灾民窝窝,你们这会过去,那不是送命去嘛!唉~那块不得走,不得走嘞!”
左姬燐与凌湙对了个眼,又接着问,“那兆县呢?情况怎么样?”
那领头的一脸郁愤,鼻息沉重,“早关了县大门重兵把守,防灾民如蝗蚁,根本不管我们死活,里面明明有粮仓,却是一粒米都舍不出来,我等静坐于三个城门口半月余,那里面的狗官竟连面都不露,漠视我等家小孩童肚饿而死,何其残忍可恨,呸,狗官呐!”
他一开骂,身后跟着的灾民们也跟着骂,那麻木的脸上也只有这时才看得见鲜活,却个个口吐恶言,咒那一县官民身死魂消,个个不得好活,仇视之意冲天喷发。
凌湙注意到了灾民们中间,有眼神贪婪的望着他们车队的目光,手里当拐仗的棍子都频频点地的打着节拍,而那领头的则一副好商好量的模样,问他们车上的粮草能不能施舍。
左姬燐尽显一副为难样,让手下的族人掀了盖布给他看,“都是些不当吃的草药,本来打算运到边城倒一笔钱出来,没料半路发生了这事,唉,早知道该运些米粮的。”脸上一副惋惜的表情。
凌湙此时插话问,“灾情这么严重,不该是突发的吧?多久了?”
那领头的眼神闪烁,但还是回答了凌湙的问题,“去岁春就有了,只那时是荆北一地少地方不落雨,后到了夏至,干旱蔓延到了云川,再后来就是整个长廊西部都颗粒无收,百姓们活不下去,这才携老扶幼的往京里赶,想叫朝庭给一个说法。”
朝庭能有什么说法?
早旱的地方无人报,等到灾情严重,各地的储备仓是放了一波粮,然而,层层抽剥到灾民嘴里就不剩几粒,老皇帝坐在朝上却怒斥他的子民贪心,只想坐享朝庭的振粮,却不肯领了米粮回家耕种,再有不事生产的官员附和阿谀,户部仓门一关,全都装死去了。
凌湙不愿深究高堂各大人们的想法,那且轮不到他操心,他眼前只关心一件事,“北地地广人稀,听你的话音,那边似乎没有灾情,你们为何不去那边?”
边城隶属北境凉州界,孤城似的悬于天门关外,那里虽然苍凉,却有一个大的漠河粮场,储粮管控着整个北境军民,因此,凌湙才有此一问。
那人被问的眼神飘移,对上凌湙的目光有种被扒光的惊慌,一时语无论次道,“那边路太远了,我们饿的走不动道,没法光凭脚掌量过去的,公子,我们饿啊!”
凌湙高坐于马背之上,望着一地目光各异的头颅,点出事实,“因为那边穷,哪怕只有去往京城的一半路程,你们也不屑去打劫,诚如你们所说的兆县有粮,那恐怕里面不止有粮,还有美人与金银,你,或者说你们裹挟着大量的灾民,冲击了驿站和沿路各小村庄,便是车队见有利可图也不放过,马匪装良民,你们可真行。”
话落鞭出,一把抽掉了那领头人手里的拐仗,“一个常年拽马缰绳的手,握着棍子当马刀,连你自己都不习惯吧?死去吧你,跟老子玩什么聊斋呢!”
他突然发动攻势,一鞭子直捣那人的心口,几乎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就破了他的防御,将急促挡胸的双臂给抽的骨裂肉翻,没等他一嘴惨叫出声,就趋马照着早就看好的另几人冲去,兜头几鞭子直接将他们一齐从躲藏的人后头抽出。
左姬燐跟后头抽刀警戒,两边干裂的土地上震出飞扬的尘土,和着那些被凌湙抽出来的人惨叫声,一溜骑着马的匪徒从远处奔袭而来,团团将凌湙整队人给围成圈,刀击马鞍,人声伴着马鸣,鼓糟糟的足有百来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