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桶+番外(109)
他本来想顺路载傅西凉回家,可是叫停了汽车之后,他望着傅西凉,就见他看着一副背对窗户的木架子,也不知道上面摆了什么东西,他的脸上一无喜悦、二无好奇,而是非常严肃的盯着看——也不伸手触碰,就单是看。
他来了兴趣,想要瞧瞧他到底能看到什么时候,结果是比他想象得更久,结束的时候也毫无预兆,忽然转身就走了。
掂了掂手里这三盒扑克牌,葛秀夫感觉这事怪有趣,就像傅西凉那个人一样有趣。
他好像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去看他这位小朋友了,不过心算了一下,他又发现其实也没有“好几天”那么久,两天而已。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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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西凉正走得心无旁骛,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短促的汽车喇叭,立刻靠边回了头,不料那汽车也贴着他放缓了速度。车窗开着,一只手从下垂的蓝色窗帘中伸出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先是一惊,随即笑了:“葛社长。”
葛社长不露面,只露出了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悠悠的摇晃。汽车这时停了,他也停了,把葛秀夫的手拽下来送回窗帘后,他说:“太阳很晒。”
隔着那层窗帘,葛秀夫的声音响起来:“回家去?”
“对。”
“那上来,我也是去报社。”
傅西凉摇了头,在这件事情上,他有经验:“不,车里太闷,我宁愿走。”
窗帘后静了静,随即传出回答:“闷不用怕,我给你解解闷。”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车里热。”
窗帘后传出了一声笑叹:“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连着两天没见你了,有些想你,想和你一起坐一段汽车。”
傅西凉恍然大悟,拉开了车门:“你早说嘛。”
葛秀夫向旁挪了挪,给他让出了位置:“确实,这回是我没把话说清楚。”他向后一靠,含笑看着傅西凉:“有时候我会忘了你是你,把你当成别人。”
“会把我当成谁?”傅西凉问他:“我长得和谁很像?”
“不是。”葛秀夫答道:“你和任何人都不像。”
紧接着他换了话题:“这两天怎么白天看不见你?”
“有事,不在家。”
“忙什么呢?”
傅西凉张了嘴,想要回答,可是一想到又要从头说起,就感觉很麻烦——昨天已经对着傅燕云说过一次了,说得他口干舌燥,而且说得也不怎么好。
于是他告诉葛秀夫:“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了。”
葛秀夫端详着他,看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由浅麦色变为了深麦色,似乎还瘦了一点,面孔的轮廓更清晰了些,令他想起了一些遥远的风景,比如凌晨时分的雪山险峰,有清冷峻拔之感。虽然他的肤色是温暖的。
从他手里拿过那本小字典,他翻了翻,抬头问道:“前两天忙,今天还忙不忙了?”
傅西凉摇摇头:“不忙了,忙完了。”
“我们晚上出去玩玩?”
“玩什么?”
“看戏好不好?”
“什么戏?”
“女人跳舞、男人打架的戏。”
傅西凉有些犹豫,看戏是有风险的事情,因为有的戏可能会很无聊,但是在家里坐着也挺无聊。
“好。”他向葛秀夫回答。
“别让你哥哥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捣乱。”
傅西凉亦有同感:“我记住了。”
葛秀夫依然盯着他,盯得饶有兴味,自认为知道他欠缺了什么,但是不清楚他还留有着什么。
他很愿意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第八十八章 :地下世界
傅西凉回到家,发现家里多了一只鸡。
这鸡是丁雨虹送给二霞的,丁雨虹早上在外面遇见了买菜回来的二霞。二霞和他闲聊天,说自家院子里闹了蝈蝈,自己有心往草地上撒些杀虫子的药,可又怕误伤了那只大花野猫,那猫可是一只仁义的好猫。
丁雨虹听了,灵机一动,中午跑回家去,给她抱来了一只小母鸡,意思是要采取一物降一物的自然之理,让小母鸡去吃了那两只大蝈蝈。他怕小母鸡飞起来祸害二霞的灶台,还用剪刀修了修鸡翅膀的长羽毛,让小母鸡飞不起来。
傅西凉见了小母鸡,虽然感觉这鸡有些秃相,但并不嫌弃,还问二霞:“等它把蝈蝈吃了,还要把它还回去吗?”
二霞对他察言观色:“还也行,不还也行。”
傅西凉没回答,心里想的是对这秃鸡再观察观察,如果不讨厌的话,就把它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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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傅西凉没做什么,主要的工作就是吃西瓜和撒尿。等太阳落下些了,他站在门口,看那只鸡在花丛中低头一啄一啄。大花野猫站在墙头,也低头看着那只鸡,二霞认为这猫是通人性的,就站在墙下仰头告诉它:“这鸡是我们养的,你可不能吃了它啊。”
说完了野猫,她又问傅西凉:“晚上吃点什么呢?”
傅西凉摇摇头:“什么也不想吃。”
二霞以为是自己这些天做了太多顿打卤凉面,让他吃腻了,忽然想起燕云先生曾说过傅西凉爱吃乳酪,便小跑出门,从附近的牛奶铺子里买了三碗奶酪,那奶酪用小瓷碗装着,全都摆在冰上,瓷碗外面挂着一层霜雾。
傅西凉吃了三碗乳酪,来了精神,问她:“看见燕云了没有?”
二霞也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只好笼统的回答:“今天没见着,好像是晚上有事要出门吧……小丁说他之所以要赶在中午回家抱鸡,就是因为晚上没工夫,要开汽车送燕云先生。”
傅西凉放了心:“好。”
“好?”
傅西凉转身回房:“今晚不想看见他。”
二霞有些惶恐:“燕云先生……又惹着你啦?”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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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汽车缓缓停到了那两扇黑漆院门外,葛秀夫抬腕看了看时间,发现自己到早了。
这时太阳已经彻底落山,他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将车窗开到最大,吹吹凉爽的晚风,又低头给自己换了一副眼镜,这副眼镜的镜片是浅灰色的,夜里戴着更合适些。
这时,院门一开,傅西凉走了出来。
天光黯淡,路灯又是刚刚亮起来,他只看得出傅西凉穿了一身浅色西装,西装笔挺,人也精神。
从内向外推开车门,他欠身招了招手:“西凉。”
傅西凉走过来,弯腰上了汽车,带进来一股浅淡清新的香皂气味。他歪了脑袋审视着傅西凉,见他显然是刚刚打扮过一番,衣服不见一丝皱褶,下巴刮得也很干净,头顶的短发甚至还有些潮湿。抬手扶着前方座位的靠背,他调了调坐姿,路灯光芒斜照着他的手背,显出皮肤细腻的质地——很年轻的两只手,几乎嫩得带了孩子气。
“穿得——”他抬起手,那手在空中犹豫了一下,随后摩挲了傅西凉的后背:“真漂亮。”
傅西凉扭头看他:“不是说去看戏?看戏当然要穿得整齐一点。”
他笑了:“不整齐也无妨,我看的戏,并不高雅。”
“没关系。”傅西凉认真的告诉他:“太高雅的我也看不懂。”
他含笑注视着他,手掌停留在了他的肩胛骨处。带着这么一位仪表堂堂的小朋友出门,他简直不知道应不应该自傲。
若是携着美丽的女朋友出门见人,那他自然是面上有光,可若是带着一位在风采上足以盖过了他的男朋友呢?那么他是继续“与有荣焉”?还是要嫉妒?
葛秀夫检讨了内心,发现自己没有嫉妒。
因为他和傅西凉不是竞争的关系,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傅西凉成为自己私人独占的小朋友、小枕头、小秘密。方才看到傅西凉穿戴得衣冠楚楚,他感觉自己仿佛也跟着增了几分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