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桶+番外(90)
卧室虚掩着门,他推门迈进了一只脚。
瞪着房内那张乱腾腾的床,他隔了足有半分多钟,才让另一只脚跟了上来。
床上睡着两个人,一个长长的趴着,是傅西凉,另一个背靠墙壁蜷缩着,头勾下去枕着傅西凉的后腰,不用看他的面貌,一瞧肤色就认得出他是葛秀夫。
傅燕云盯着那张床,向内又走了一步。
傅西凉睡得正沉,衬衫卷到了肋下,一只脚穿着袜子,一只脚光着。葛秀夫脸贴肉的枕着他,一条胳膊伸出来搭上他的屁股,一条腿蜷起来骑着他的大腿。二人契合得挺巧妙,虽然全睡得无形无状,但是这一张床还真把他们承住了。
傅燕云望着这二人,感觉像是幻觉,歪了脑袋换个角度再看,不是幻觉,床上确实是有着这么俩人。
后退一步,再退一步,他出了卧室,关了房门。偏巧这时,他身后开了门,蓬着头发的二霞走出来,对着他的背影惊呼了一小声。
他立刻做了个向后转,先是向她“嘘”了一下,然后低声问道:“葛昨夜来了?”
二霞此刻头没梳脸没洗,简直是无颜面对燕云先生,只能垂头回答:“是,说是来陪西凉先生看星星。”
“看星星?什么星星?”
“就是天上的星星。”
“看完了就睡这儿了?”
二霞昨晚躲在房中、等候差遣,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所以如今也是不明就里:“他睡这儿了?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傅燕云又对她“嘘”了一声,然后走去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拧了一把冷毛巾。
转身走回傅西凉的卧室,他单手拎了一把椅子放到床前,然后伸手拍了拍葛秀夫。
他的手又湿又冷,啪啪的拍在葛秀夫的热脸上,葛秀夫一个激灵就睁了眼睛。这时外头已经亮了天,葛秀夫望着眼前的傅燕云,由于过于惊愕,竟是发了呆,一边发呆一边下意识的紧了紧手臂,将那抱了满怀的东西又往怀里收了收——直到他顺着傅燕云的目光望下去,发现自己的左手正扳着傅西凉的胯骨。
他立刻松了手,并且以手撑床,坐了起来。心情类似三年前被一位情妇的丈夫捉了奸,但三年前的那一次他无所畏惧,而三年后的这一次,他面对着傅燕云,略微的有点慌了神。
虽然他就只是佝偻着在这张小床上凑合了一觉,根本不存在任何奸情。
“燕云兄。”他开了口。
傅燕云没回答,只欠身递给了他一个冷毛巾卷儿。
他接过毛巾卷儿,打开来擦了把脸,水珠子甩到傅西凉的后腰上,傅西凉睡得并不舒服,所以略受刺激,便哼了一声,也慢慢睁开了眼睛。扭过脸看见傅燕云,他没精神打招呼,只缓缓的一扇睫毛。
这回,傅燕云终于说了话,对象是葛秀夫:“我说,他前几天还只是你的男朋友呢,怎么昨夜你俩就入了洞房了?”
葛秀夫手攥毛巾看着傅燕云,发现这人的嘴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可他毕竟是傅西凉的哥哥,看着傅西凉的面子,他还不便翻脸。
从床尾挪下地去,他绕到床前,在床边坐了下来:“昨夜陪着西凉看星星,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低头用手指揉了揉眼角,他再次抬头,面对着斜前方的傅燕云:“西凉就和我自己的弟弟一样,你怕什么?”
这时,傅西凉侧过身来,用胳膊肘支起了上半身,倒不是听出了谁的言外之意,纯粹只是趴得累了,想要换个姿势。
他那衬衫从上往下蹭开了三枚纽扣,领口歪斜着敞开,一侧肩头露了出来。他还是困,一个脑袋不住的往下一点一点,两只眼睛却又向上直盯着傅燕云,目光被两道斜飞的眉毛压着,仿佛有点野蛮的醉意,但傅燕云只扫了他一眼,就知道他那全是空壳子花架子——他就是没有醒透。
重新望向葛秀夫,他答:“你这个比方打得不对,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成不了你的。”
葛秀夫盯着他:“燕云兄,我一直认为你对我有误会。你是不是以为我对令弟居心叵测?”
傅燕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回答。
葛秀夫从胸前口袋里抽出墨镜,打开镜腿戴了上。重新面对了傅燕云,他低声说道:“如果真居心叵测,他早完了。”他拍了拍身旁的傅西凉:“不要说他,只要我想,你也完了。”
然后他站起身,把毛巾往傅燕云怀里一扔,转身走了出去。
傅燕云正襟危坐,随着葛秀夫扭过头去,一直看到葛秀夫走出房门。
葛秀夫向他撂了句狠话,这反倒让他放了心。咬人的狗不龇牙,他更怕葛秀夫方才对自己和颜悦色。
转过头再看傅西凉,他见傅西凉晃了两晃,向后一倒,倒成了个仰面朝天。
高举双臂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他随后松弛下来,又闭了眼睛:“你刚才是把他气走了吗?”
傅燕云答道:“差不多。”
“他会不会气得和我绝交?”
傅燕云也不想对他话里藏刀,但有时候又真的是情不自禁:“怎么?你和他入洞房还入出感情来了?”
“入洞房?”他喃喃的出声,像是在说梦话:“错了。男的和女的结了婚,才能入洞房。我和他都是男的,我们不能入洞房,没有这种说法。”
“要是有这种说法,你是不是就会和他入一入了?”
傅西凉沉默了片刻,仿佛是在思考。片刻之后,他翻了个身,背对了傅燕云:“我应该是和你入。”
“为什么是和我?”
“没有别的人了啊。况且老王和张妈也都这么说。”
老王是当初傅家的门房,张妈是傅西凉的奶妈子,伺候傅西凉一直伺候到他十六岁,才离开傅家告老还乡。傅燕云听得来了兴致:“他们是怎么说的?”
“说你要是个姑娘,爸爸就会让我和你结婚,可惜你不是。”
傅燕云忽然问道:“如果我是个姑娘,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也可以。”
“看来你还不大满意?”
“你总是管我,还总是训我,要是和你结了婚,就要永远受你的气。但是你对我也有好的时候——随便吧,我不知道,我听你的。”
说完这话,他又换了几个姿势,终于得以独占了这张床,他现在简直是舒服得要命。连翻带滚的,撕撕扯扯的,他将身下那条床单拽起来扔到了地上,然后把脸埋进枕头里,深吸了一口气。
随即他发现气味不对,多了一丝香槟的酸甜气,连忙又嗅了嗅枕旁的旧床单——没错,当真是串了味了。
但是无妨,他有办法。睡眼朦胧的转向床外,他说:“燕云。”
傅燕云起身坐到了床边,伸手给他理了理衬衫下摆:“什么事?”
“你脱了衣服上来,陪我再睡一会儿。”
“滚你的蛋!”
“快点儿,我好困。”
“困你就睡!你还想上半夜——”
傅燕云想说的是“你还想上半夜一个、下半夜一个?”,但是话到嘴边,硬憋了住,一是这话确实不雅,二是生怕自己启发了他。
而傅西凉听他语气如此之凶,便也不肯再求他,自顾自的翻身给了他一个后背,自己睡了。
第七十三章 :岂能罢休?
葛秀夫独自坐在阴森森的办公室里,胳膊肘架在椅子扶手上,他双手十指交叉,上身微微前倾,盯着前方虚空中的一点。
他感觉自己简直是陷入了一场荒诞的滑稽戏里去。他花了大量的感情和心思给一个傻小子——没有错,说他傻不算冤枉他——然后在完全清白无辜的情形下,被傅燕云羞辱了一顿。
他当时甚至无法辩解。怎么辩解?告诉傅燕云我确实是没有睡了你弟弟或者被你弟弟睡了?
“睡”这个事,对他来讲是个太容易解决的问题——太容易了,太唾手可得了,太随心所欲了,以至于在他这里,“睡”和排泄成了同一类的行为,平常,痛快,不可或缺,但也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