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缪斯(13)
直到望不见那背影,闻星这才缓缓收回目光。
一片银杏叶正巧飘落,掉在他手里的画纸上,与那黑白的秋景相映成趣。
去找卓钰彦的时候,闻星向他借了一本书,将速写画和银杏叶都小心地夹在里面。
吃完烤肉,闻星一路抱着那本书回到华音。万幸,这两样东西都完好无损,被他视若珍宝地收藏起来。
一个月后,闻星陪同卓钰彦去看艺术展,在展览上第二次见到那幅画的作者,得知他就是沈流云。
那位年少成名的天才画家,卓钰彦天天挂在嘴边的沈师哥,沈流云。
没有人告诉过他,沈流云生了这么一副好皮囊,与其画作相比,摄人心魄得过之而无不及。光是站在那里,便能直截了当地给人以美的冲击。
如今,即使不再有阳光恰到好处的照映,沈流云漂染成白金色的头发依然很明耀,轻易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闻星也不例外。
他刚走出剧院,就看见了站在跑车边上的沈流云,破天荒戴了围巾,连下巴都遮住,看起来很畏寒。可人又立在冷风中,白金色的头发像一缕突兀的阳光,在这个阴天里飘摇。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缕阳光上,跟初见沈流云的那个下午一样屏息凝神,身体里逐渐生出相似的悸动。
七年过去,很多东西都在改变,但他对沈流云的喜欢是一成不变的。
跑车被贴了一张罚单,作为沈流云等待已久的证明。
闻星将罚单揭下来,“不是给你发了消息,告诉你今天不用来接我吗?乐团临时排新曲,要加练,我怕你等。”
加练是真的,只不过闻星并不在排练名单中,让沈流云不用来接他是为了跟卓钰彦见面。换平时,他不会对沈流云撒这样的谎,是因今天的聊天内容涉及沈流云,才出此下策。
沈流云平静地点了下头,说自己没看到消息,随后为闻星拉开了车门。
在副驾坐好后,闻星多看了两眼沈流云的头发。
沈流云有所察觉,奇怪地看他,“怎么,头发很乱?”
闻星摇摇头说不是,只是有点疑惑,“之前阿彦也染过头发,但没过一个月就开始掉色,发根也长出了黑发,很快就染了回来。可我看你的头发染了快一年,也没怎么变。”
没掉色,发根也没有新生的黑发,看起来就像是天生的发色。
沈流云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顿了一下,没什么表情地说:“可能我头发长得慢。”
闻星点点头,信以为真。
回去的路上又堵起了车,沈流云皱起眉,从口袋里摸出烟,夹在手指间,扬下车窗,将手搭在了窗边。
红灯很漫长,闻星的目光从红灯移到沈流云指间的香烟上,给烟头点上红星。
冷风渐渐灌进来,阳光般的发丝在车厢里流动。
闻星看得聚精会神,慢慢回忆起沈流云染发的缘由。
出于工作需要,卓钰彦有时候会去看一些游戏主播的直播,主要是为了收集玩家对游戏皮肤的使用感受。
那天,卓钰彦照常在看直播,突然截了张直播画面的图给闻星看,说这主播换了个新发色还挺好看的。
闻星点开图片看了一眼,是白金的发色,既挑肤色,也挑长相,搞不好就很容易变成灾难现场。
但莫名的,这样鲜亮的发色令他联想到中学时代练琴的日子,午后常有阳光从窗外树叶的缝隙间流进琴房,落在黑白琴键上,静谧的梦幻。
沈流云原本在边上削铅笔,弄得一手铅灰,偏过头看见闻星手机画面里的陌生男人,脸也跟着变灰。
他的声音有点冷:“在看什么?”
闻星大方自然地把手机举起来给他看:“一个游戏主播,阿彦发给我的,我看他这个发色挺特别。”
哦,是在看发色。
沈流云面色稍缓:“你喜欢这个发色?”
闻星把手机收回去,说还好。
沈流云点了下头,没再多问。
隔天,闻星从乐团排练回来,沈流云不在家。他自己用过饭后,坐在沙发上等沈流云,从七点半等到十一点半,超过了他设下的门禁时间。
沈流云前科众多,劣迹斑斑,故而在他归家之前,闻星就给他定了罪,认定对方肯定又是流连于各种无意义的酒局上。
闻星索性回了卧室,连灯都没给沈流云留。
“睡着了?”晚归的沈流云走到床边,将手探进被子里,捉住一只手腕。
闻星甩开他的手,语气冷淡,“我睡不睡得着你关心吗?这次又是跟谁喝酒去了?”
沈流云在黑暗里笑了一声,没解释,有点安静地听着闻星又骂了两句。
他的沉默无疑令闻星更火大,冷着脸坐起身来,刚想说什么却见沈流云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给你看个东西。”沈流云蹲在床边,将半边脸贴在闻星的膝盖上,拉着他的手去碰自己的头发。
房间里没开灯,但在手指触碰到柔软发丝的瞬间,闻星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呼吸一滞,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不敢确信。
隐匿在夜色里的惊喜像是存储在藏宝盒里的珍宝,悄然等待着被开启盒子的时刻,啪嗒一声,闻星打开了床头灯。
他看清了那珍宝——白金色的头发,被灯光照得熠熠,好似昂贵柔软的丝绸。
他打开的,原来是潘多拉的盒子,满足他的期待、美梦与爱。
“抱歉。”闻星为自己的武断同沈流云道歉,很愧疚地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
沈流云方才的安静似乎都是为了此刻,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委屈,“染了很久才弄好,我都等困了。”
闻星的愧疚更深,说辛苦了,又嫌不够,喃喃补上一句很好看。
沈流云短促地笑了一声,收起那点故意流露的委屈,懒洋洋地用头发蹭了蹭他的腿根,仰头看他:“喜欢吗?”
“很喜欢。”闻星低头,注视着沈流云的眼睛这样说,像在宣读誓言。
宣誓他会一直喜欢沈流云,一直一直。
第0009章 温开水
跑车已经贴上了一张罚单,但沈流云依旧没有挪车,姿态很嚣张。
他半倚着车门,等待闻星从剧院里出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容易显得漫长,实在无聊透顶。他摸了摸口袋,想抽支烟,但最终出于某种顾虑,没有拿出来。
最近抽烟次数过于频繁,频繁到他开始怀疑自己已经染上烟瘾,可他原本是对任何事物都一视同仁的冷淡,因而难以成瘾的性格。
远远的,沈流云一眼就望见了闻星,哪怕对方今天穿的一身暗色,并不引人注目。
闻星身形颀长,气质冷淡,脖子上围着沈流云昨天给他挑的黑色围巾。他头发打理得很柔顺,看上去恬淡又安静,不知是不是跟学古典乐有关,举手投足间总会不经意流露出一种偏古典的优雅。
沈流云由此想到黑颈天鹅,那种很高傲的动物。
好几年前,沈流云远赴智利参加交流活动。闲暇时间,他背着画板到酒店附近的公园写生,在那片碧绿的湖泊第一次见到了黑颈天鹅。
那只黑颈天鹅慢吞吞地自灯心草丛的缝隙间游过来,啄走他掌心里的玉米粒,轻微的酥痒。
此刻,沈流云望着闻星一步步从剧院门口走过来,心脏漫起相似的酥痒,一种无限接近发瘾的感觉。
他推翻了之前的结论,意识到他也不是对任何事物都一样冷淡。
三次,沈流云今天三次想抽烟。
一次发生在等闻星的时候,一次发生在等红灯的时候,一次发生在现在。
闻星出门会背一个包,钥匙也放在包里,通常都规矩地放在有拉链的小隔层,拿出来很快,但今天他找了一会儿都没能找到钥匙。隔层里没有,其他角落也没有。
他找了太久,眉头小山一样起伏。沈流云就在边上看着他找钥匙,手掌摸着口袋里的钥匙没吭声。
“沈流云,我好像忘记带钥匙了……”闻星皱着眉,神情有点苦闷。
沈流云低头,很突然地亲了他一下,看他面上的表情从苦闷过度到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