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缪斯(80)
他无限悲哀地想:这会不会也是他的最后一次演出?
Felix见他迟迟不上台,瞧出情况不对,忧心忡忡地想要走过来。
闻星视若无睹,只是茫然地站在原地。
万般无助之下,他朝台下的观众席投去一眼,而后好巧不巧地撞进了一双淡蓝色的眼眸里。
那双他见过无数次的眼眸与他遥遥对望,安静而恒久。
在短暂的对望中,那些原本难以平复的情绪尽数消散,他知道他拥有了即使所有人离去,也始终会听到最后的忠实听众。
经过一个全休止符的时间,闻星重新调整好呼吸,慢慢朝台上走去。
他在琴凳前坐下时,耳朵里的听力似乎有所恢复,只是能够听到的内容依然有限。
但那已经不再重要。
他抬起手腕,在琴键上落下第一个音,演奏出对他而言早已烂熟于心的旋律。
那固执的青年又一次置身幽静的森林中,为心爱的人歌唱,诉着他已然满溢的情,千遍、万遍。
闭着双眼,闻星的手指落下了最后一个音,有什么东西也随之落下,浸湿他的脸庞。
那个固执的青年等到他想要的回应了吗?
他缓慢睁开湿润的双眼,情难自抑地朝观众席望去。
有一束新鲜的紫色鸢尾花盛开在那人的怀中,令他不禁想起意大利那句流传很广的情话——不要钻石,我只要你从翡冷翠带回来的那朵鸢尾花。
【作者有话说】
*Pronto Soccoriso:医院急诊室
第57章 57·玳瑁猫
结束演出后,Felix请所有人去聚餐,闻星以身体原因推脱掉了,一个人回到化妆室。
对着镜子,他将脸上的妆容一点点卸干净,取下领结,解开领口的扣子。这些束缚一一解开后,他才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
没有人知道,他走上台那刻几乎是半失聪状态,最后一个音收尾时,手指都在发颤。
还好没有搞砸。
收拾好随身物品,闻星推开门往外走。
走廊上铺着厚重的地毯,踩在上面行走几乎不会留下声音,以致那位演奏结束后尚未离去的观众浑然不觉闻星的靠近。
对方今天穿着简单素净,唯一一抹亮色来自于环在他右臂间的紫色鸢尾,恰到好处的大小,刚好占据他的整个怀抱,像是天然生长在那。
鸢尾的花期早就过了,眼前的这束鸢尾的每一片花瓣却都无比鲜活,在本不该盛开的季节盛开着。
闻星发现沈流云剪短了头发,原本的白金色仅剩下发尾的一小截,与新生的黑发凌乱地交错着,看上去很像是一只玳瑁猫。
这只人形的玳瑁猫抱着那束鲜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装饰画看。
闻星站在他的身旁,也将目光投向那幅画,是拉斐尔的圣母像。
画中的圣母恬静温和,小心而珍视地搂着怀中的婴儿,与沈流云抱着花的姿势如出一辙。
就好像,这束花是要送给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在看什么?”闻星问他。
沈流云抱着花的手不明显地收紧,轻声说:“在看这幅画是真迹还是仿品。”
闻星眨了下眼:“有结果了吗?”
沈流云点头:“应该是真迹。”
闻星的眉梢一挑,很意外沈流云会给出这样一个明显错误的答案,毕竟这幅圣母像的真迹如今被收藏在何处,众人皆知。
似乎是发现他的不认同,沈流云转过头来,认真地注视着他给出解释:“因为我觉得,这一刻很宝贵。”
壁灯柔和的光芒落在那眼底,里面清楚地映着闻星的倒影。
闻星呼吸微顿,心口一震。
沈流云是惯会用言语来迷惑人的,闻星屡次交战,屡次落败,好在如今总算学聪明了些,知晓该如何躲避。
他不着痕迹地与沈流云错开视线,只想为医生的事道完谢后便赶紧走掉,不料却被抢先一步。
鸢尾花束递到他的手中,伴随着一句祝贺:“今晚的演出很精彩。”
是吗?很精彩吗?
闻星有些局促地抱着那束花,被香气迷得头晕目眩,感觉自己又一脚踏在了漩涡边缘。
好一会儿,闻星才开口说:“医生的事,谢谢你。”
不管怎么样,还是该感谢,毕竟如果不是沈流云及时帮忙,他不知道还要在医院等多久才能见上医生,耳朵的状况也没那么快能改善。
沈流云不意外他会知道,“能帮上你就好,不用说这些。”
闻星抱着花的手收拢了一些,预感到如果自己再不走,可能会走不掉了。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想,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闻星不知道,当他感到为难的时候,鼻尖会轻轻地皱起来,就像现在这样。
沈流云将他的反应看在眼底,有些谨慎地开口:“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可以让我请你吃晚饭吗?”
只是一起吃顿饭也好。诶?
是不是应该反过来才对?
闻星略微惊讶地眨了下眼,确认自己没听错。
他的讶异落在沈流云眼底变成了困惑,以为他没听清,停顿片刻后,问他:“没听清吗?要我重复一遍吗?”
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像在上一节听不太懂的乐理课,被老师看出他的似懂非懂,停下来问他要不要重复。
他咬了下唇,羞于启齿似的小声说:“Pardon.”
他听见沈流云轻轻地笑了一下,语气很无奈,“这话好像应该我来说。”
那声音朝他靠近,贴在他的耳际,徐徐传来,“Pardon me.”*原谅我吧,宽恕我吧。
沈流云这样说。
闻星垂着眼,目光落在花瓣上,对他这句话选择装聋作哑,云淡风轻地岔开话题:“不是要去吃饭吗?走吧。”
沈流云一句话落进棉花里,也不见失落,慢条斯理地抽离开,温声说了句好。
并肩行走的时候,闻星用余光瞥见沈流云唇角有轻微的上扬,好像他能够收下沈流云的花,答应跟沈流云一起吃晚饭就已经很好了。
沈流云带闻星去的餐厅需要提前一周预订,他之前听Lars提起过。
今晚音乐会的票好像也是在一周之前售空的,难道沈流云在买票的时候就订好了餐厅吗?
沈流云怎么能够确定,他一定会答应呢?
他讨厌沈流云这种胜券在握的感觉,好像他做什么都逃不过沈流云的掌控。
故而落座的时候,闻星眉宇间的情绪明显有所收敛。
沈流云敏锐地察觉到,看向他,“怎么了?不喜欢这家餐厅?”
闻星把花放在一旁,语气很生硬:“没有不喜欢,要提前一周预订才有座位的餐厅怎么会不喜欢呢?”
沈流云不会听不懂他的阴阳怪气,但也只是轻笑了一下,难得的好脾气,“餐厅是关泓奕帮我订的,不过,本来也只想请你吃。你如果不来,这个座位今天一整晚都会无人问津。”
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也做好了他可能不会答应的准备。
闻星心中微动,总算卸下了一点防备,在心底告诉自己,就把这当作是一顿简单的晚餐,不要想太多。
走进餐厅前,闻星本以为今天这顿晚餐多少会有些尴尬,毕竟他不知道能对沈流云说些什么好,他和沈流云也不是什么适合寒暄或是叙旧的关系,但他实在低估了沈流云的交际能力。
席间,沈流云举止言行都很注意分寸,不会过于亲密,也不并不疏离,像久别重逢的友人一样随意地问着他的近况,也安静地听他抱怨一些不顺心的小事。
甚至因为沈流云的话,闻星有好几次没忍住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他有些轻微的恍惚,不禁想到,其实沈流云本身就是很有趣的人,见多识广、谈吐不凡。任谁被沈流云吸引,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为什么在一起以后会变得不一样了呢?
“先生打扰一下,因为你是今天第99位走进我们餐厅的幸运客人,所以我们的甜品师特意为你送上一份甜品,祝你们用餐愉快。”突然走过来的服务员打断了闻星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