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缪斯(59)
沈流云的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确然望见一抹混合在暗夜里的红,浓稠的,流动的。
他疑心自己醉得太厉害,不然红灯为什么在地面?
身体的倦意让他没有精力细想,淡淡地应了一声,再度陷入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沈流云被人叫醒,代驾告诉他到了。
沈流云睁开眼睛,艰难地解开安全带,踉踉跄跄地走下车。
代驾过来好心扶了他一把,顺便将车钥匙放进了他的口袋里,“先生,你的车钥匙。”
沈流云扶着门缓了一会儿,冲代驾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钥匙在哪来着……
沈流云摸了摸衣服口袋,左边没有,右边也没有,最后好不容易在裤口袋里找到了。
他将钥匙插进锁孔了,拧了一下,没能拧开。
又拧了一下,还是没开。
这个门锁再一次变钝了。啧。
沈流云烦躁起来,就差踹一脚门。
还记得当初是他自己要将这扇门保留下来,现在一看,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房产销售带他来看房的时候,说这扇门是什么来着?爱神之门?狗屁!
什么爱神之门,不过都是销售的话术罢了。要是世界上真有爱神,他怎么会如今依旧不知爱为何物?
爱,love,elsker*。
到底在哪里?到底是什么样?
他对此毫无头绪,疑心这只是文学家对生活的美化,实际上这东西根本不存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让他来想想,这些文学家都说过些什么谎。
“爱情是不用眼睛而用心灵看的,因此生着翅膀的丘比特常被描成盲目。”*面前这扇所谓的爱神之门,正中央的位置就印着丘比特的浮雕画。
沈流云用一双醉眼去看,看不分明。
他只好伸出手去触摸那丘比特,摸到丘比特的眼眶,里面空无一物,正如文学家所说的盲目。
“爱情的判断全然没有理性,只用翅膀不用眼睛,表现出鲁莽的急性。”*鲁莽的急性,拧不开的门锁。
沈流云想起来了,曾经这个门锁他一度拧得很顺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是从闻星搬进来的第一天起。
闻星削了一支他的铅笔,将铅笔灰倒进门锁里,困扰他长久的问题得以迎刃而解。
当他顺畅地打开门,看见闻星蜷缩在沙发里,专注地盯着手机,正跟自己通不了关的游戏做着争斗,舒缓优雅的钢琴声从手机里飘出,在宽敞的小洋房里悠悠回荡。
他想:或许销售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这扇门的确是爱神之门。
推开这扇门,他拥有了陷进爱里的一瞬。
原来他遍寻不得的一瞬真的存在过。
他总想把爱具象化,最好具象到闻星给他准备的一顿早餐,闻星送给他的一份礼物,又或者,只是具象到闻星给予他的一个吻里。
但爱不是这样的。
爱不是那么确切,也没有那么具体,只是在那么一个瞬间里,他突然想要跟这个人一直到永远。
存在于半梦半醒的清晨, 亮着小灯的夜晚,以及推开家门的时刻。
“爱神据说是一个小孩儿,因为在选择方面他常会弄错。正如顽皮的孩子惯爱发假誓一样,司爱情的小孩儿也到处赌着口不应心的咒。”*口不应心。
是啊,他的确是口不应心。
不然为什么明明每次心里想说的是“不好”,回的却永远都是“好”?
——沈流云,我们分手吧。——不好。
——你一直都在骗我,把我当成傻子一样。——不是的。
——沈流云,你其实根本就不爱我,对吗?
——也不是的。
他爱闻星,很爱很爱。
爱到不能去想哪怕是一秒的失去,爱到无法忍受只有自己的世界,爱到只想穷尽所有方法来让闻星回心转意。
他搞错太多事情,在闻星过于包容的爱里有恃无恐,总以为一切都有能够挽回的余地。
一滴温热的泪水往下滑落,落在他的虎口上,模糊掉那颗黑色六芒星。
他抬起手,小心而珍视地擦掉那滴泪水,显出六芒星原本的印迹。
六芒星慢慢地贴向胸口,胸口逐渐变得潮湿、滚烫。
【作者有话说】
*elsker:挪威语的爱,之前提到过沈流云的外祖母是挪威人,所以会一点挪威语*引用的句子出自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
第42章 42·旧毛衣
砰砰砰——连霂手都快敲麻了,屋里才总算传来点响动,面前这扇门朝里打开,露出沈流云半张脸。
连霂敲门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下一刻就落在了沈流云的胳膊上,很用力地敲了一记,“早跟你说装个智能锁,这样就不用我每次来都得敲半天门。你以前不是总说这个门锁旧了要换掉吗?怎么还没换?”
沈流云还没完全醒酒,半靠着一旁的扶手台,神情疲倦,“有事吗?”
“啧,你昨晚回来不会又喝了吧?你还是少喝点吧,现在年纪也上来了,别把自己喝出病了。”连霂好心劝了沈流云一句,但沈流云压根没理他。
连霂是来给沈流云送饭的,他今天去自家餐厅吃中饭,想到沈流云一个人在家,也没人给做饭,干脆打包了一份过来。
沈流云却并不领情,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就转开了目光,恹恹的,“吃不下,想吐。”
连霂其实很少见到沈流云这般颓废,有点稀奇,也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叹了一口气:“你家有解酒药没?还是我给你叫个外卖?我感觉你酒还没醒。”
“不用,你没事了就回去吧,我想再睡一觉。”沈流云拒绝了连霂的好意,说完就准备上楼。
门口却在这时又传来了敲门声。
沈流云懒得去想这个时间有谁会过来,朝连霂挥了挥手,打发他去开门。
连霂打开门,见到外面站着两个一脸正气的人,身上还穿着水蓝色的警服。
其中一人对他出示了证件,而后解释起自己的来意:“您好,我们接到报案,今天凌晨两点四十三分,在泾湖南路与石园二路的十字路口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奔驰超速行驶撞伤了一位行人。事故发生后,车主肇事逃逸,请问奔驰京A*****的车主沈流云是住在这吗?”
“是……”连霂听得眉头直皱,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楼梯口的沈流云,“流云,你回来的时候出事故了?”
可沈流云这个当事人看起来比他还要迷茫,只说:“先让人进来吧。”
两位警官进来后,隔老远便闻到了沈流云身上的酒气,齐齐皱眉:“沈先生,你昨晚喝酒了?”
连霂一听便知道大事不妙,赶紧一边解释,一边热络地拉着两位警官去沙发上坐下,“警官,我朋友昨晚是喝了点酒,但他没开车。酒后不开车嘛,大家都知道的。他昨晚是跟我一起喝的酒,喝醉了之后我特意请了代驾把他送回来的。”
年长一些的那位胡警官看向当事人,目光锐利:“沈先生,你朋友说的情况属实吗?”
沈流云还站着,头仍然晕得厉害,眼前穿着警服的人也从两个变成了四个。
意识混沌间,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从他脑海里飞了出来。
代驾磕磕绊绊的答话,地上流动的红灯。
事故,撞伤,鲜血。
一种恶心的感觉齐齐往上涌,沈流云面色难看地跑进卫生间,弯着腰吐了出来。
胡警官跟边上的何警官对视了一眼,又看向连霂:“你朋友是不是还没醒酒?”
连霂讪笑:“是啊,他昨晚喝得挺多的,刚刚还说不舒服要再睡一会儿。”
何警官翻开手里的本子写了几笔,“按规定,我们得等你朋友酒醒了之后再传讯。但我们来之前见过伤者的家属,家属的情绪很激动,如果不尽快解决,你的朋友可能会面临起诉。”
“起诉?!车可不是我朋友开的,这种情况就算要起诉,应该也是起诉那个代驾吧?”连霂听到起诉两个字,立马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