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缪斯(58)
是了,他确实没有画过一幅叫rotten apple的画,但他画过一幅叫broken apple的画。
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都跟着无力的发黑。
搞错了,全都搞错了。
第41章 41·爱之门
去年的圣诞夜是一出沈流云拒绝想起的黑白默剧,荒诞的、混乱的。
他始终弄不清楚,到底是在哪一个环节出了错,好像哪里都没错,又好像哪里都错了。
故事的开展和结局都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背后的谜底则像是七零八落的拼图,无论如何拼凑也还是缺了几块。
烈火吞噬的油画和伤心欲绝的面孔混合在一起,重现于他的脑海中,他得以找到最关键的一块拼图。
rotten apple与broken apple。
烂苹果和碎苹果,仅一字之差,意思却天差地别。
或许当时这句话落进闻星的耳朵里,被错误地理解为在他沈流云的眼中,闻星不过是一只腐烂的、随时会被丢弃的苹果。
被他贬低、侮辱、厌弃。
所以才会有后面那些逼问,所以才会痛苦地要烧掉那幅画。原来如此。
很多时候,沈流云都觉得闻星像一只釉色上乘却带着天然裂纹的瓷器。
那些细小的裂纹遍布周身,匆匆一瞥难以发觉,唯有凑近了仔细端详才会看见。
这样破碎而脆弱的微小细节,他用画笔将其捕捉,继而在一幅幅画中呈现。
他一生见过许许多多的苹果,饱满通红的,香甜完整的,但只有濒临碎裂的苹果才会被他视若珍宝地捧在手心。
好比断臂之于维纳斯。
当他用目光穿过裂纹的缝隙,得以窥见瓷器的内里,窥见那被炉火反复烧灼的坚韧泥坯。
是对他不顾一切的追逐,是对他旷日弥久的忍耐。
他恍然惊觉,瓷器上的裂纹愈发多了。
裂痕深深浅浅地纵横交错着,慢慢显出它的原貌——每一道都是他有意、无意地施加于闻星的伤害。
画作的名字确然是弄错了,以至于闻星误解他的用意,可他带给闻星的伤害和痛苦亦是不争的事实。
他应当去解释,哪怕用尽一切办法,也该将这些误会全都解释清楚。
不是为了寻求闻星的宽恕,而是为了让闻星不必再囿于痛苦之中。
只是大抵沈流云总是运气不佳,连续三次前去剧院,都没能顺利见到闻星,又不好贸然上门打扰。
若被旁人知道,大抵要笑他愚不可及。
电子信息时代想要联系上一个人太过容易,何须像他这样守株待兔。
可他总觉得隔着屏幕的文字太过冰冷,远没有当面亲口讲述来得情真意切。
心情烦闷之下,连霂向他发来喝酒的邀约,美名其曰一醉解千愁。
沈流云本想跟从前一样拒绝,但连霂是个对八卦气息异常敏感的狗鼻子。大概是因为来他家没见到闻星的身影,又结合他略微低迷的状态,从而推断出他失恋一事。
连霂在那边循循善诱:“我酒吧里有的是俊男靓仔,不怕你相不中。”
沈流云想挂电话了:“不需要。”
连霂咂摸出一点意思:“那我这个恋爱专家的意见你想不想听?想听就过来喝酒。”
连霂从中学时期就开始谈恋爱,年级里但凡是漂亮一点的女生都被他要过号码,恋爱经验确实比沈流云丰富不少。
沈流云啧了一声,最终还是应下来,驱车前往连霂的酒吧。
途中,他扬下车窗,被冷风吹得清醒不少,疑心自己病急乱投医。
可若是他能想出良计,也不会分手大半年都毫无进展。
进了包厢,沈流云发现除了连霂,还有周润骁。
他无意在不熟的人面前揭露伤口,几乎想转头就走,而周润骁却十分有眼力见地先一步起身,找借口出去了。
连霂粗线条地没发觉什么不对,顾自给沈流云倒了一排的酒,嘻笑着说:“我约你那么多次你都不过来,今晚好不容易来了,我可不能这么轻易放你回去。”
沈流云朝那排酒杯瞥了一眼,还算客气,倒的酒度数不高,也没有混着来。
沈流云落了座,慢条斯理地挽起右手的袖子,“说吧,想怎么玩?”
连霂笑起来:“痛快!我之前还说呢,我跟那么多人喝过酒,就跟你喝得最痛快,他们都不信我。也就是你不喜欢人多,不然我得让他们都来瞧瞧。”
言归正传,连霂定了今晚喝酒的规矩:“这样吧,我们玩简单点吧。你先喝三杯,谁让你之前老是不出来跟我喝酒,这算你罚的。之后呢,你要问我一个问题,就喝一杯。”
沈流云一手搭在沙发椅背上,姿态慵懒,眼眸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怎么,光我一个人喝?”
连霂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妥协道:“那玩骰子总行了吧?你赢了就让你问我一个问题,我赢了你就喝酒。”
“这还差不多。”沈流云长臂一伸,拿过桌上的骰盅,放在耳边上下摇晃起来。
架势整得怪唬人的,开出来却是三个一。
沈流云眯起眼睛:“你出千了吧?”
连霂大叫:“我自己的地盘,要出什么千?少耍赖,快喝!”
放在以往,沈流云跟连霂玩骰子,连霂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今日却不知道出了什么错,一直在输。
连着好几杯酒下肚,才终于得到一个提问的机会。
连霂看他的目光都带了些同情:“好了好了,你问吧,兄弟我一定知无不言。”
沈流云闭着眼睛,缓了缓酒劲,才开口:“我跟他之间有些误会,我想跟他解释清楚,但他不一定想见我,这怎么办?”
“欸——”连霂抓住他话里的关键,“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不想见你?他没有明确说过不想见你,那你就不要随便下定论。有可能他其实想见你,但不好意思说出来。人嘛,都爱面子。”
闻星其实想见他?有这种可能吗?
沈流云回忆起闻星拍开他的手,闻星冰冷的眼神,以及闻星说讨厌他。
看起来哪里很想见他?
不过……沈流云仔细想了想,发现闻星心口不一的次数很多,似乎很擅长忍耐接受到的任何恶意,并默默将之消化,亦不会为此抱怨。
或许连霂说的有几分道理也说不定。
酒过三巡,已经不需要连霂再劝酒,沈流云自己就能把自己灌醉。
这样也好,他能够凭借酒精暂时躲避一会儿,放弃自省,也放弃思考。
如果他足够幸运,有一定机率掉进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没有空荡荡的房子,没有一片空白的画布,只有手里拿着一本书的闻星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慢慢悠悠地晃荡。
接连几日,沈流云都在连霂的酒吧里宿醉。
连霂一开始觉得他情场不顺,喝点酒能顺畅一点,干脆没拦着。
眼瞧着都有些酗酒的趋势了,生怕人把身体喝出个好歹来,这才赶紧叫周润骁帮忙送沈流云回家。
“润骁,你今天没喝酒吧?帮我送一下沈流云,他家地址你应该还记得吧?”连霂让酒保帮忙,把醉得不省人事的沈流云搀扶上了车。
周润骁盯着已经醉到意识全无的沈流云看了一会儿,转头对连霂抱歉道:“我刚想起来,刚刚有人给我递了杯酒,我喝了一点。为安全着想,我还是给他叫个代驾吧。”
“也行,安全第一,那就麻烦你了。”连霂拍了拍周润骁的肩膀,放心地回酒吧了。
醉酒的感觉像是在坐没有止尽的海盗船,不停摇晃,反复颠簸。
胃里在翻江倒海,大脑在停滞不转。
忽然,一阵巨响,海盗船就像是故障了一样,骤然停下。
沈流云艰难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并非游乐场的海盗船,后知后觉是在他自己的车里。
“怎么停了,到了吗?”沈流云的嗓子还残留着被烈酒灼烧的感受,牵扯着作痛。
驾驶座上的代驾似乎没想到他会醒,好半天才回答:“啊,还没到……停、停下是……因为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