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183)
事发那会儿,绑匪冲的是五太太,晏玉心原本可以不遭那一趟的。
她躲在暗处,腿因为惊慌抽筋,手抚摸着又沉又大的肚子让孩子乖乖的,可孩子偏偏不听她的,在她的肚子里乱踢,她在神经末梢绷到极致的情况下没忍住叫出了声。
这才被带走了。
晏玉心在路上生下了孩子,她被丢到难民区,孩子被抱走跟五太太放在一起。
再见到孩子是自己得救的时候。
她是首城第一名媛,何其高贵,那是她生平首次经历绑架,披头散发浑身肮脏,狼狈不堪到了极点,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丈夫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整个人神经兮兮的,对一出生下来就跟她分离,裹着绑匪准备的襁褓的孩子产生了很大的抵触,碰都不想碰。
回家途中坠江,她在危急关头进行了自救,并眼睁睁看着还有口气的孩子被江水冲走,伸个手就能抓住的距离。
然后季长河捡走了孩子。
可能他目睹了她对孩子无动于衷的过程……
晏玉心在中医的精心照料下日渐清醒,迎来的是毁灭性的愧疚痛苦,她在佛堂忏悔,孩子是无辜的,都是她的错。
“咚——咚——咚——”
晏玉心一下一下把头撞击地面,如果她的明川没有丢,一直养在身边,大概率活不到长大,不会四肢健全地度过幼年,童年,少年,再到成年。
不管是他的隐疾,还是内部争斗,晏氏敌对的算计。
就算他一路好运的长大了,她也不会有那么多股权转给他。
然而命运给了他另一幅牌,让他避开了那些危险,学有所成地回来了,回到她的身边,拿着她手里的股权,老丈人的加持,年轻,有头脑,隐疾的配方也拿到了,不会再受苦受罪。
才刚大学毕业,可以说是名利双收,除了晏氏掌权者的位子坐不到,其他唾手可得。
还有一张挑不出瑕疵的好皮囊。
晏玉心早就发现儿子的心性有残缺,不知在钻什么牛角尖,出不来了。
她叫他抄佛经,可是没有效果。
“为什么会没有效果,为什么会没有效果……”
晏玉心神经质地边磕头边念叨,就在她把头磕破了奄奄一息的时候,那位好命的五太太终于联系她了。她像个疯子一样,在佣人惊悚的眼神里扑到座机前,抓起听筒求救,脸上都是血。
五太太无能为力:“这是命案。”
晏玉心头上的血流到眼睛里,配着她的神神叨叨显得瘆人:“他还是个孩子,他前途无量,几年牢狱之灾出来,这辈子就毁了。”
五太太说:“只要他改过自新,出来后会是脱胎换骨,拥有全新的人生。”
“全新的人生……那是脱层皮啊。”晏玉心哆哆嗦嗦的,“商界的手段残忍肮脏的尺度大到无法想象,那些人不都好好的,事业名声都好好的,怎么我儿子就,”
她的牙齿不停打颤,“不公平,不公平……”
五太太安慰道:“玉心,事已至此,不妨试着去接受,痛是难免的,总要走过去,别太折磨自己了,身体最重要。况且你二哥的子女还在等你这边的道歉,哎,都是一家人。”
晏玉心歇斯底里:“说得好听,让我看开,换成你儿子,你还能这么满口仁义道德?!”
“我儿子不会破底线。”
话不投机半句多,五太太挂了。
晏玉心把座机砸了出去,她那个一母同胞的哥哥,生前打她股权的主意,没少给她的药里放毒,死了也要拖上她的儿子。
究竟这里面牵扯到了什么东西……她只是念经昏倒后在医院抢救了几天,又昏昏沉沉地躺了一段时间,一醒来世界就乱了套。
晏玉心浑然不知地擦着血抹在脸上。
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儿子的牢狱之灾,能带给他什么?身体和心理精神上不可修复的伤害吗?
现在还能找谁,还有谁能救她儿子……
不知道姜氏愿不愿意动用人脉资源来赌一把,赌她儿子脱身后依然能创造庞大的价值。
他们是利益共同体啊。
姜卫民最近一直在不分日夜的全力补救女婿给姜氏带来的负面影响,人都累垮了,有没有晏玉心的请求,他都会处理女婿惹出的麻烦。
案子还没开庭。
无法保释,女婿是故意杀人,犯罪属性极度恶劣。
警方派的是最难对付的老警员,什么豪门都不放在眼里,只有法律法规。
妻儿都死在凶犯的家人手上了,无牵无挂孑然一身,阎王爷来了都拿他没辙。
这样的人负责女婿的案子。
别想玩花样。
姜卫民想过让晏振的儿女撤诉,威逼利诱怎么都行,只要他们撤诉。
但是已经立案了,怎么销?一旦进入了流程,死者家属无权撤销,最多只能在赔偿方面选择放弃。
姜卫民又找关系,试图把故意杀人改成过失杀人,这样能判轻很多。
没成功。
虽然权势最大,但权势里也分高低大小。
现在别说一流律所,首城就没有哪个律所愿意这起案子。姜氏出手施压都没用。
这种离奇的现象,明确指向了一个人。
姜卫民打算在公共场合碰一碰晏老幺,哪知他最近没出席,想碰到他不容易。
没办法,姜卫民服了救心丸,百忙之中亲自去了一趟晏氏,行程上尽可能的保持低调,不引起外界的注意。
季明川背了人命,姜氏的名誉受损,晏氏却不受影响。
“伯父,我很忙。”晏为炽没抬头,目光落在手里的方案上面,“麻烦有什么话尽快。”
姜卫民有求于人,姿态有所放低:“就耽误你半小时时间。”
“半小时?”晏为炽的眉头一皱,“抱歉,那怕是不行。”他的语气里带着公事公办的意味,“三分钟。”
姜卫民沉了沉气,他过度拉皮,脸已经变得犹如蜡像:“我来找你,是为了明川的案子。”
晏为炽微昂首,示意他继续。
姜卫民哪受过这窝囊气,幸好有准备,提前吃了药,他看了眼对面墙上的相框:“贤侄,明川栽了跟头是自己不谨慎,他也会付出代价,你何必要在这时候落进下石,置他于死地。”
晏为炽随意就将方案扔到一边,整个人往办公椅上一靠:“我做什么了,我是送人进去把他暴打了?还是收买警员没收了他的一日三餐?”
姜卫民被这几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他在看守所见过女婿,除了憔悴了很多,看着没有被打被虐待的痕迹。
不过,晏老幺也不屑做出这种卑劣低级的报复。
“眼下首城的所有律所都不接这起案子。”姜卫民的视线转到办公室的绿植墙上面。
晏为炽打开办公桌上的蓝色保温杯,喝了口枸杞泡的水:“所以?”
姜卫民噎住。
据他所查,案子是晏振一手策划,他不信。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内情?明川能进晏家认祖归宗,进晏氏,都是晏振在背后促成的。
包括跟他女儿结婚,实现两家联姻。
他问女婿,二爷不是跟你一队的吗?
女婿说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
“晏振以为我不是晏玉心的亲生子,等着把我送上去再架空我。”
这个老东西!
姜卫民现在想起来还来气,晏振知道自己穷途末路就做了圈套,利用自己的死送他女婿进去。
可是,
律所集体拒绝,这也是晏振的手笔?他有那么大的能耐?
“是不是你下的令,让律所不给明川做事?”姜卫民盯视办公桌后的年轻人。
晏为炽匪夷所思地摇摇头:“伯父,你跟我同坐一个位置,你是怎么觉得我很闲,闲到连这点破事也要关注?”
姜卫民气得无力反驳。
这个位置,确实没有必要浪费时间精力在利益之外的人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