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离开后他们后悔了(116)
他搭车前往酒店,办理好入住,进到房间,郁寻春才给宴青川发了消息。
两国时差大概是七个小时,这边是傍晚,宴青川那边差不多已经是深夜。
按照平时的作息,宴青川已经睡了,但郁寻春消息发过去,下一秒宴青川的视频就打了过来。
他弯腰将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挂进衣柜,顺手接起视频,有些意外:“你还没睡?”
不会特地在等他吧?
当然,这话郁寻春说不出口。
不过看一眼也知道了,宴青川穿着睡衣靠坐在床边。
“晚上加了点班,”宴青川说,“刚想着你怎么还没到,你的消息就来了。”
“哦。”郁寻春语气有些干巴,“那你睡吧,我到了。”
宴青川笑了笑,又问他一会儿怎么安排,郁寻春说打算出门逛逛。
看他那边打哈欠,郁寻春催着结束了通话。
还以为没说两句,挂完电话一看,他们居然打了快四十分钟的视频。
都说了些什么说这么半天?
其实根本没说什么重要。
就是瞎聊,郁寻春一天都在飞机上,没什么可说的,宴青川倒是连陈助理今天上班穿了套新西服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告诉了郁寻春。
郁寻春笑着收起手机,推开露台的门。
他现在生理上也是有些困,在睡觉和出门采风之间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头顶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郁寻春出门觅食,又去当地有名的大教堂转了转。
沿着河岸慢悠悠地走。
广场上鸽子惬意地迈着小步,周围有许多表演的街头艺人。
郁寻春遇到个吹萨克斯的,吹的是一首他没听过的曲子,不知道是演出者的自作曲还是本地的民谣,在萨克斯独特的磁性音色的演奏下,深沉又轻柔,带着淡淡的忧伤。
曲不醉人人自醉。
郁寻春感觉手里差杯小酒。
走过桥又遇到个拉小提琴的。
这些街头艺人各占一方,互不相干,演奏的音乐也大相庭径,不过飘扬的乐声在河岸上空交融,又别是一番乐趣。
郁寻春沿着河岸回了酒店。
闭上眼睛时他心想,明天要不要也去广场上找个地方拉拉大提琴。
如果是以前,郁寻春断然不会生出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
在他从小的教育里,大提琴就应该穿戴整洁,坐在礼堂中,在掌声中演奏。
闭着眼陷在枕头里的人,轻轻弯了下唇。
郁寻春觉得自己是被宴青川传染了。
因为刚才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时,出现的是宴青川说在广场上拉琴一定很有趣的画面。
宴青川明明不在。
但他又好像在。
-
第二天,郁寻春在约定的时间到达了制琴师的工作室。
接待他的是制琴师的助理,对方很抱歉地告诉他制琴师正在国外交流。郁寻春表示没关系,这点那位老师在他来之前就在邮件里向他表示过歉意。
工作室有两层,一楼大厅多是展示,有几扇紧闭的门,应该是工作间。
助理将他带上二楼,这里多是制作完成的琴。
郁寻春看到了自己的琴。
这把大提琴出自一位老牌的制琴师之手,用的是风干了几十年的欧料云杉,年轮顺直。漆色是金黄色底漆上覆了层均匀的红棕清漆,非常漂亮的颜色,灯光下油脂反射着细腻的光泽。
面板一角刻着郁寻春的名字。
制琴师将“Spring”一词处理得非常好,刻在琴身上,丝毫不显突兀。
它放在那里就好像在同郁寻春招手。
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目光,郁寻春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试一试。
郁寻春拥有的第一把琴,是席余馥曾经任职于管弦乐团时使用的大提琴,也是一把意*利三年赛的金奖大提琴。
那把琴被毁后,席余馥又让名师给他定制了一把。
虽然也是定制,但定制过程中同制琴师的沟通,并没有让郁寻春参与。
席余馥一手包办了一切,将琴送过来时,特别给他强调她为了这把琴花费了多少心血。
如果说第一把琴,因为常年的相处而有些感情。
那么第二把琴,对于郁寻春来说仅仅是一把能拉的琴而已。
即使它出自名师之手,即使它价格不菲,即使席余馥为此费心颇多。
但他没办法对这把琴生出什么爱护之情。
就连后来出国,加入学校的交响乐队,他也宁愿自己去买一把普通的大提琴。
再然后就是前段时间在这把琴制作期间,随手买来过渡的琴。
算起来,这是郁寻春第五把大提琴。
但很不一样,光一眼,郁寻春就知道那是属于自己的琴。
和席余馥没关系,既不是叛逆,也不是过渡。
而是一把真真切切地属于他的琴。
他安静地擦弦、调音,搭上琴弓。
郁寻春看起来很平静,但握住琴弓的手却有点抖,很轻。
很难去形容这种紧张,不是对琴,而是这把意义非凡的琴,好像代表他彻底走出了席余馥的控制。
郁寻春并不讨厌大提琴,即便他从小在这上面吃了很多苦。
发着烧要练,手指磨出血要练,怎么哭都要练。
席余馥的目标好像是要将他培养成知名的演奏家,但她又矛盾的不允许郁寻春在这条路上深造,而要求他去学金融以便日后继承家业。
即使如此,她也不允许郁寻春荒废大提琴。
出国的机会是郁寻春据理力争得来的。他可以学金融,但他要去自己选择的学校,他考了全球排名第一的大学,席余馥没有理由不让他去。
在他被禁止玩音乐到出国前的那两年时间里,是郁寻春最沉默的两年。
为了防止他再出现那种脱离掌控的情况,家里的书桌上出现了摄像头,学校里他无时不被老师盯着,晚回家一分钟,也会被沙发上的席余馥质问。
在郁寻春厌恶这种让人窒息的家庭氛围,恐惧着强控制欲的母亲,挣扎着想往外跑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也只有大提琴。
他将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来拉琴,就连他最没有感情的那把琴,也曾经敞开怀抱保护过他。
所以郁寻春不讨厌大提琴。
相反,如果只能带一样东西进坟墓。
放在以前,郁寻春一定会选大提琴。
以前的琴,多多少少都和席余馥有着关系。
但现在,以后,未来,他的琴都不会再和她有关。
可没有她,他也不会学琴。
席余馥不同于程晁等人。她是母亲,她和郁寻春之间有着深刻的血缘关系,有着千丝万缕难以言说的羁绊。
也正因为如此,在面对这把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琴时,他的情绪才如此复杂。
要是宴青川在就好了。
他一定会对他说没关系。
郁寻春闭上眼,轻轻地,模仿着宴青川温柔的语气,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声没关系。
没关系。
郁寻春走在熟悉的走廊上,打开了那扇紧闭的门,将门后不敢哭出声,忍着眼泪练琴的小小人抱出来。
没关系。
郁寻春在藤条即将落在小少年背上时,拦住了施暴者扬起的手,他夺过藤条扔出窗外,将跪在地上的小少年拉起来。
没关系。
郁寻春走到因为失眠而通宵拉琴的少年身边,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他。
没关系的,他在心里说了很多声,拥抱了过去无助时的自己无数次。
手腕轻轻一抖,大提琴再次温柔地将郁寻春拥入怀中。
像水,似风。
不管是曾经还是以后,它永远都会和郁寻春站在一起。
琴声优美动听,这支大提琴和郁寻春配合得很好,几乎没有所谓的磨合期。
一曲结束,耳畔响起掌声,略显空荡的工作室,让这两道掌声有些突出。
两道?
郁寻春转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助理身边多了一个人。
一个黄种人。
对方没有贸然搭话,等助理询问郁寻春琴的手感如何,且替他装包后,才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