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的酒厂二周目(149)
巴伦弗朗斯冷汗唰地下来,意识到自己听到了绝对不能听的东西。
那位先生的电话为什么是贝尔摩德接的,那位先生为什么没能把通知发过来,白兰地又为什么要匆匆回去?
出什么事了?
他的腿一软,就听见白兰地平淡的声音,“就当作今天没见过我。”
巴伦弗朗斯如蒙大赦地疯狂点头。
白兰地转身欲走,又想到什么,停下,“将那个实验的资料和录像拷贝给我,只给你五分钟。”
巴伦弗朗斯几乎本能地快速令下属去做,然后亲自交到白兰地手上。
直到对方身影消失,他都怔怔站在原地,心脏急促地砰砰乱跳。
脑子里不断地闪过刚刚白兰地最后似告诫似提醒的话:
“巴伦,抓紧时间,因为你的上报,现在这个实验现在是最高优先级。”年轻的男人意有所指地说,“但Boss的耐心不太好。”
是耐心不太好,还是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万一失败了?
巴伦弗朗斯打了个冷战,意识到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焦虑地在原地走了一圈,亲自去了实验室。
那个年幼的实验体正好被带着走出来。
十二岁的亚洲男孩最近反复经历高强度的各种实验,嘴唇毫无血色,黑色的自然卷毛糙黯淡,简直像是不久矣的样子。
巴伦弗朗斯心立刻提起来,刚想问旁边新来的吉敷康介他的身体情况,
那个男孩却忽然转头,暗青色的眸子直直地注视着他,“你负责这里?”
他的发音有些古怪,单词和单词间停顿生硬,有种轻微的滞涩感。
巴伦弗朗斯心头掠过一丝异样,却先被他话里的内容而吸引了注意力:“你怎么知道?”
“……很明显。”
松田阵平勉强地读出他的口型,却懒得解释。
这个棕色头发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旁边的人都主动避开,旁边的吉敷康介也露出恭敬的神情,不是负责人还能是谁。
能让这个研究所的负责人亲自过来,说明他的计划顺利,但是也是个麻烦,因为这意味着突破守备的可能性更低了。
必须找到突破口。松田阵平想起那群孩子,不动声色地重新打量起面前的中年人。
衣服上有凌乱的褶皱、袖口有还没干的汗渍、不修边幅,纽扣却整整齐齐地扣到最上面一颗。
对方匆匆去见了一个地位比他更高、并且是突然到访的人,八成还被恐吓了,对方过来的原因大概率和他身上进行的实验有关。
松田阵平看着他思索,巴伦弗朗斯却先不自然起来。
他听说过这个男孩的情况,进了实验室后不哭不闹不挣扎不求饶,仿佛不知道疼痛和恐惧为何物,平静得让人发毛,完全不像是一个12岁的孩子。
巴伦弗朗斯本来还觉得他们说的夸张,但是此刻被这个男孩直勾勾地仰头盯着,他心中居然莫名生出一股凉意。
“你在看什么?”
“看你在害怕。”卷发的男孩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像是发现了猎物的弱点后即将攻击的食肉动物,“你害怕我死了?“
巴伦弗朗斯瞳孔骤然一缩。
但卷发男孩却只仿佛是随口说说,还没等巴伦开口,就无趣地收回目光,
“我饿了,我不想回去吃那些土豆面包,有没有别的。”
巴伦弗朗斯花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说的“回去吃”,居然指的是在他被关的那个房间等待送餐。
接着,荒谬感升起,这个男孩把这里当什么,福利院?把他们在他身上进行的实验当做什么,每天的必做的家务或者手工?
巴伦弗朗斯心中不安感和古怪感交织,促使他想要继续观察这个男孩。
他看了一眼旁边想要说话的吉敷康介,摆手让对方先离开,反正这里遍布的监控和网络被限制,出是出不去的。
“我带你去吃饭。”巴伦弗朗斯亲自带松田阵平去了研究员的餐厅。
煎牛排的厨师看见他后,眼中露出惊讶,犹豫了一下,弯腰用英语说道:“要我帮你切好吗?”
松田阵平差点以为自己现在不是12岁而是2岁。
他没能立刻回答,结果厨师似乎误会了,居然用西班牙语又问了一遍。
“不用。”松田阵平冷静地拒绝。
他吃完后,看向巴伦弗朗斯,“我自己回去还是你送我回去。”
巴伦弗朗斯试探地说,“如果我说你自己回去?”
松田阵平转身就走。
一直走出餐厅,松田阵平始终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紧紧跟着他。但他当做不知道,也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径直循着记忆原路返回。
那边的守卫似乎早就收到了令,看见他单独一人,虽然惊讶,但还是打开门将他放了进去。
从这次之后,松田阵平明显感觉他被叫出来实验的频率更高了。
……对,是叫出来,从一开始的研究员和一个守卫一起过来将他带走,到通过手环震动提醒他自己过去。在一段几乎无孔不入的严密观察期后,松田阵平获得了有限度的单独活动的自由。
他可以单独来到实验室,单独去餐厅,甚至可以在外面逗留一会再回到房间。他趁着这个时间确定了整个研究所的功能分布、各个出口和几乎大部分的监控位置。
只是麻烦的是,幻觉的问题始终没能解决,反而因为和希拉交流的太频繁越来越严重,哪怕调整了感知到视觉上,没几分钟,松田阵平眼前的景象也会重新扭曲起来。
所以松田阵平开始试着给幻觉分类,和希拉尝试着让幻觉保持在和正常感知下尽量接近的状态。
因为这方面进展不错,所以除了必要的搜集信息的时间,只有去盥洗室的时候,松田阵平才会让希拉帮忙调整。
这段时间,他给盥洗室的那几个孩子扫了几次尾,用他们的暗语提醒了他们几次,又试着教给他们怎么更加隐晦地互相联系,偶尔也会将一些安全的情报透露出来,让他们谨慎行事。
他没有说过自己是谁,可是某次从盥洗室出来,又和那个亚裔男孩撞上的时候,他用日语极其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松田阵平没动,任由他从身边经过。
结果这仿佛是一个开始,从那之后,他们就仿佛确认了什么。
于是松田阵平时不时会撞上身高年龄性别不同的孩子,有时看得清,有时看不太清,但是耳边却总能听见或含糊或清晰的感谢,大部分是英语,偶尔夹杂几句西班牙语。
今天,松田阵平像往常一样在他们传递情报的时间结束后,进入盥洗室检查,却在一个不易察觉的松动瓷砖下,发现了一小粒包装完好的糖果。
这块糖大概被保留了很久,大部分地方已经融化又重新凝固,变得不成形状,但藏着它的人却依然没舍得吃。
松田阵平怔了半晌,才把那块糖拿起来。
[他们给你的?]
[嗯。]
[你的心情很奇怪。]希拉分辨了一下,[有点烦躁。你不喜欢吃糖?]
[不是。]
但他却沉默了一会,才说,[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已经一个半月了,他能感觉到,随着实验的继续,那些研究员,包括吉敷康介,看他的目光越来越狂热。巴伦弗朗斯从一开始明显的焦虑不安,也变得自信甚至野心勃勃。
但那个再第一次实验出现进展是过来时出现见巴伦弗朗斯的人,却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松田阵平抬起头,目光落在厚重的墙壁上,那边是实验室的方向。
[就算是再沉得住气,也应该动一下了。]
[你觉得他要来了?]
[对,就是不知道,是好是坏。]
“算是坏消息。”
年轻的男人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红茶,“弗朗斯,你上报说实验进展顺利,最多一个多月就有成果。”
“我说的是真的……”
白兰地放下茶杯,“但是你不应该隐瞒药物的副作用。”
他在弗朗斯茫然的目光下,轻轻地笑了一下:“别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发现实验体K3098精神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