鹌鹑(101)
杨剪头皮发紧,体温比平常高的时候,做这种事感觉的确不一样,又或者是太久没做了,这的确比记忆中更烫,他不需要李白勉强去舔,他就喜欢这么绝对的主动和被动,喜欢一点挣扎余地也没有的顺从和哭泣,一眼下看去,全都是承受。在这方面李白总是跟他合拍,就算不能像普通的性爱那样一插到底,完全包裹,也不像肠肉那样紧致柔韧,也还是不小的刺激。他又拨开李白沾了满脸的乱发,露出那张白净的脸,看它那么小巧,一次次盛住自己的形状,也摸李白的额头,盖住他的眼睛,从后面拢起他的颈子,让他挺起胸膛把颈椎放直,自己也进得更深。
还是有点奇怪的。这可是在很多年前就偷偷告诉自己看了A片所以很会深喉的人。
怎么这么久过去还是称不上熟练。
可是想到这件事心就会很软,屡教不改这个词,放在他和李白身上都称不上新奇。有那么几秒,杨剪静静看着自己的手背,还有一个圆圆的牙印扣在上面,湿漉漉挂着口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的。
睫毛在他手心下面扇动,蝴蝶似的,很痒。
杨剪掐断自己的沉默。他把动作放柔了一点,问李白害不害怕,摇头,他又问李白前两天也是吗,还是摇头。李白还是会害怕的。杨剪还有更多想问的……是什么?这些话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才能说出口吗。他最终抿起嘴唇,缓重地吐气,不再捂着李白的眼睛,和他对视着,抚摸他,避开他的伤口,揩掉他嘴角溢出的液体。他的重心都放在膝头,并没有坐在那副薄薄的胸膛上,却还是在某一瞬间感觉到身下这副身体的震颤,那杆腰在扭动,水也很多,把床被蹭出湿黏的动静。到最后也没有拔出来,他只是稍微撤了一截,龟头压在舌前,全都射在里面。
李白似乎比他获得了更大的满足,喉结颤颤地滚动,全都“咕咕”吞了下去,唇边还是流出了不少白沫,杨剪刚拔开,他就把细沫擦在手上,从指尖到刚被捏红的手腕,一点点地舔掉,接着又两手握住面前还在滴水的茎身,吮咬着前端,把它亲干净。
眼皮也撩起来,直直看着杨剪的眼睛,跟在眼泪后面淌出来的都是烂漫的笑意。
“这儿怎么了?”杨剪却在反手摸他,摸到了小腹以下。
“……没怎么啊。”李白心虚地夹腿。
然而无济于事,杨剪盘腿坐在他旁边,扯开他的被子把他两腿翻开,岔在自己腰侧,屁股也托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把他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又高潮了,就在刚刚,没有自己摸,也没有碰,只是被顶深了喉咙,有点喘不上气,只是满世界都被杨剪填满了,但还是弄得自己腿缝屁股沟里都是湿……现在滴流着,还有点发凉,李白把侧脸埋在枕头里,两手放下去遮自己的羞。
“我就一直这样……你不许嘲笑我。”闷闷地说,余光瞥着杨剪。
却见那人蹙起眉头,“灯调亮点。”这样跟他说,李白陡然紧张起来,赶紧蹭到床边摸到柜子前侧的旋钮,一时间橙光有些刺眼,他想坐起来,屁股搁在人家膝盖上又使不上力,一下子打了个挺,腿根也被人掐住了。
“这是什么?”杨剪问。
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赫然印在右腿内侧,靠近韧带的位置,颜色比周围那些磨得红肿的皮肉还要艳得多,它发了芽,吐出一株挂着黑色叶片的细枝,顺着李白的腿往下爬,始终在内侧,一直到了脚踝。
“是红豆。”李白捂住了脸,“五月份,我店里进了设备,就自己动手做了一个……我画功不好,文出来也不太好看。”
确实不好看,但不能说是“不好”,杨剪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捋过那条孤枝,心里这样想。它真是黑乎乎的,只有一点红,好像陷在雪地里。接着他俯身把呼吸埋进雪中,耐心地亲吻那颗红豆,豆类的形状不该都像肾脏吗?可这枚却像颗心。一路往下,他亲吻到枝条末端,总体来看也不是很隐蔽,有些地方离他亲手涂过药的伤口也不远,可他就是现在才注意到,李白说着“不要”,求他别亲那里,却还是被他吻得脚尖都蜷缩,两条腿连着腰,也在隐隐地抖。
等到最后一片叶子也认识了,杨剪终于放过那株藤,经过新旧的伤,亲被自己掐磨出来的红痕,亲疼了李白,也亲苦了自己的嘴。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捧在李白背后让人把腰杆立起来,又顺势抱住李白,等他泄愤似的捶完自己的肩膀,再拥上来趴在上面,轻轻软软的一个人,黏糊着自己,依恋得仿佛再也不想抬起头来。
“你不喜欢?”杨剪低声问。
“好脏……”李白的胛骨在他手下,一把他抱紧就一同牵动,“我流得都是,还有汗。而且我们刚才亲嘴……我肯定要传染给你了,几个月好不了,你天天吃药,又犯困,又要出现幻觉,又嗓子疼,反正别想讲课了!”
“你真的忘不了我。”杨剪叹了口气。
“……我也没说过我要忘啊。”李白哑声说了一句,接着就不说话了。
“那上次我们是怎么回事?”杨剪倒是擅长装傻,把李白抱回了床头,手臂垫在他背后搂着他躺,“你怎么又和我说,不想见面了?”
李白还是不吭声。
他看见杨剪拽来被子,把他严实地盖上,自己只在腰上搭了个被角,全身上下都有种放松的闲适。男人在解决欲望之后果然会很平静,不对,是冷静,李白这样想着,可是自己为什么会紧张?看见杨剪抓来打火机和香烟盒,盖子都打开了,好比一种习惯,结果看了自己一眼却又把它们放回原处,连点犹豫都没有,他的心就跳得更快了。
杨剪把关心他也当成习惯吗?
“你可以抽,”李白说,“都是老烟枪了,我闻烟味也不会咳嗽。”
“不想抽。”杨剪说。
“我不信,你坐飞机来的吧,到了才多久就买了打火机。”李白倒回他怀里,一手轻轻搭上他的胸口。
“没心情抽,真的,”杨剪的声音还是淡淡的,“现在和我这样,谁知道过两天会不会又发几条短信,来一句再也不见。”
“……你别挖苦我。”
“那您就回答一下我刚才的问题。”
对哦。
上次是怎么回事?
李白才不相信杨剪这么健忘,可是这人这么执着地在问,那就是真的不懂了。
毕竟他自己都不是很懂自己。
“我当时就觉得,”李白顿了半晌,侧耳听着杨剪的心跳,眼睛也直直盯着自己搭在那颗心脏上的手指,“我当时就觉得,你是个从三层楼翻窗户下去也不会害怕的人,以前的犹豫都是因为我。暂时地把你关起来,然后你潇潇洒洒,干脆利落地走,好像就是你会做的事……但我又好像不认识你了,看着那扇窗户我想了很多,就觉得在你身上,造成这些混乱,矛盾,痛苦,全都是我的问题,再留我在你旁边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觉得我很陌生?”
“嗯,那个时候,我觉得你很陌生。”
“这也是我的感觉,”杨剪却笑了,很坦然,“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被关住了,再接着,还上绳子绑,是真没想到。你十五岁开始我了解你所有事的那种自信,那天全都烟消云散。”
李白蜷了蜷手指,“我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干。你想听我道歉吗?”
“随便聊聊吧,”杨剪搓了一把他的指根,“说点我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比如最近一年多我在干什么?”
“你在追杀一个红面具。”
“我又不只干了这么一件事,”李白望着杨剪扑在下眼睑上的睫毛,上面蓄了一小撮灯光,他自己也被带得放松起来,好像躺在家里那张许久没碰的床上,似乎没什么好遮掩的了,而等待倾吐的已经有太多,“我存了钱,找侦探买车又花完了,心理咨询现在也很贵,我看到他们什么都不想说。但我店里生意变好了一点,我还看了很多书,很多电影……就在到处跑的路上,还想起很多你以前写的诗,老写那种奇怪的场景,把我也弄得奇怪了。”
“奇怪,”杨剪掐他的指甲,“你太谦虚了。”
李白哧哧地笑起来,在杨剪锁骨上乱弹钢琴,“你听听啊,是不是你的风格。我成天做梦,吃褪黑素也天天睡不好,梦见自己喝大酒把眼睛给喝瞎了,走在街上看人眼珠是白的,牙齿是黑的,太阳五彩斑斓;梦见我上山放牛,牛角顶穿了我的腰,我流进小溪里面,水里就都是漂亮的血丝了;还梦见好大的一片海,漂的全都是蓝绿色的鸟的尸体,你站在最大的那只鸟背上,对我笑了笑,它就飞起来了,”他的声音越说越轻了,“你在我旁边我就很少做梦,你不在,就反过来,但看到的全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梦见你就更难了。只有两次。”
杨剪没有说话。
“第二次梦见你……”李白不想因这沉默而气馁,造成更多的沉默,继续说道,“是月亮很亮很亮的晚上,天气很好,梦里梦外都很亮,然后我像死了一样躺在一棵皂角树下,到处都是露水,你爬到我旁边。”
杨剪侧目看他。
“你紧紧握住我的手。”
杨剪握住他的手。
“你叫了我的名字,对我说:‘我是你的了’。”
杨剪动了动嘴角。
李白睁大眼睛,入迷地看着回他的那只雾蒙蒙的瞳仁:“这些你都不想听吧。我是不是又在说梦话了?”
“想听。”杨剪慢慢地摸了摸他的脸,却又道,“你不知道吧,又流眼泪了。”
李白确实不知道,他只觉得眼酸,自己可能还需要再来一点抗生素软膏,但这一切都得等他把想说的都说完再去做。杯子打翻了,水就没有停止流动的道理,“爱情这种东西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折磨人吧?有一段时间我一直这么想,问了医生,她说不是的。后来她说什么我就没听了。但你知道吗,人有时候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得到启示,崇文门边上有个教堂,经常有老头老太太在外面那条胡同里发自己印的东西,可能也不是里面的正统工作人员,就是在路边瞎传教的。就是有一次,我被逮住了,他们偷偷摸摸塞给我一个册子,和我说振作起来,不要对生活失去希望。谁谁谁会保佑我的。我后来在地铁上翻了翻,可能是从外文译过来的,很多段落都写得狗屁不通,看到最后也不知道宣传的到底是什么宗教。我就记得一句,一个先知说,爱情就是不爱世的那十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