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153)
时学谦迈进最外面的大门,没有人拦她,她一路小跑着路过一栋栋美轮美奂的建筑,心里突突直跳,想着这么晚了乔樟会不会在那里等她找到她。
当她估摸着距离和方位站在这整个建筑群最核心位置的一幢庄严巨大的建筑物门前时,心想八成就是此处了。
从刚才路过的建筑规模来看,这应该是最恢弘的一座,汉白玉制成的圆顶高耸体态和一根根两人合抱粗细的石柱子让人乍一看还以为是美国白宫,但仔细一看又有很大不同,建筑的细节设计和门廊穹顶都处处都透出中式的风格,整体看上去非常符合中国古人天圆地方、均衡中庸的美学理念,中西合璧之下,越看越有韵味。
四周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杂音,连风也吹不到这里。
空气里氤氲着青草的香气,这是个隔绝一切凡尘琐事的地方。
时学谦站在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在此时直接进去,管家从侧门的门廊一端神出鬼没般的出现,朝她笑道:“时小姐,你终于来了,乔老先生在他的院子里等你。”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又道:“不过,这个时间他老人家不一定还会见你。”
借着门前的壁灯,时学谦也看了看自己的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她瞧着这个来迎接她的人,大致猜出了他的身份,这位管家的身上仿佛也沾染着乔宅的气质,平和,稳重,安详。
管家带着她绕过这栋建筑,并将她请到这栋建筑背后的一座小别墅内,大门一半还开着,隔着另一半铁门,远远望见里面的路灯还是亮着的,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坐在院中树下的一把藤椅上看书,身影看起来有些倦了,可还没有进屋去睡,手边放着一杯茶。
乔缮津从不曾这样等人的。
管家微微一笑,转头轻声对时学谦道:“时小姐,你可以进去了。”说罢转身就走了,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时学谦静静的站在门口,心下有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姿态走过去才好,也想不出一个完美的开场白。
就在这时,她看见从院里的别墅内慢慢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子,这个春花般美丽的姑娘身上穿了件闲适的白裙,泼墨般的长发披在肩上,手里端着一柄白瓷茶壶,走到老者跟前弯下腰慢慢的为他续茶水,走动间踏在台阶上的脚步竟一点声音也没有,仿佛和这里的幽静融为一体。
时学谦几乎忍不住要叫出声了。
但她又把嗓子眼里呼之欲出的叫声咽了回去,这样静谧的环境,实在不适合叫出声,她只有怔在原地看。
那是她的乔樟啊。
时学谦内心激动的就要往里进,可她刚踏进院门一步却又缩了回来。
她看到自己脚上都是泥。
她实在不好意思让自己这双脚踩在门口亮如明镜的白石板上。
她的动静引起了院里人的注意,乔樟回头朝院门口望了一眼,明亮的眼睛忽然就跃出一抹喜悦来,差点打了手里的瓷壶。她朝藤椅上的父亲说了句什么,就朝院门走去。
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跨出院门,拉住时学谦的袖子,“快进来,爸爸等你好久了。”
时学谦的心跳都快从嗓子里蹦出来了,明明才两天不见,她却感觉像两个月没见一样激动。
她朝乔樟笑了笑,跟着乔樟走进院子,乔樟就把大门关上了。
这是时学谦第一次见到乔缮津,也是乔缮津第一次面对面见到时学谦。
乔缮津的表情看来很平静从容,时学谦站在老人跟前却感到有些局促,她并不是不自信,只是现在的她,衣裤上都粘着泥点子,脸上的汗被风吹干,连领口都脏脏的,这副样子,哪里是第一次见乔樟父亲该有的着装啊。
乔缮津打量了她半天,突然慈祥的笑笑,说:“来了?”
这语气亲切的就像和远房亲戚家的晚辈打招呼一样。
时学谦有点惊讶的看向乔缮津的眼睛,这完全是她没想到过的态度。她原以为眼前这个故意刁难她给她设置诸多艰难障碍的老人在见到她的时候一定会拿出最严厉苛责的态度,百般挑剔,甚至恨不得把她扔到海里面去喂鲨鱼才对。
时学谦看着乔缮津鹰隼一样矍铄的眼睛里的的确确闪着慈蔼的光,仿佛这两天差点让她困死在这个岛上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就好像……他从来不曾做过什么似的,在这两天中,两人之间隐隐的暗中较劲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一笔勾销了,仿佛从来就不存在过,时学谦这浑身泥土的现状也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这倒让时学谦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了,她突然觉得面前的老人是何等的精明又可怕。
顿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颔了颔首,礼貌的说:“您好,我是时学谦……久等了。”
乔缮津端茶抿了一口,继续笑道:“坐吧。”声音虽然苍老但仍还是带了种说不出的慑人之力。
时学谦就在他对面的藤椅上坐下了。乔樟这时走回来,拿了盏新杯子,给她也倒上一杯热茶。时学谦抬眼看向乔樟,微微笑了笑,想仔细辨认出她现在的心情,以及这两天中她的心情。
乔樟的眼下有一点浅浅的黑眼圈,这是没有休息好的证明,时学谦默默想着,要是自己再快点就好了。
乔缮津把手里书本当前打开的那页慢慢看完,才合上书,然后从藤椅上坐起身来,说:“你过来一点,让我看看你。”
时学谦竟然没听见,她脑子里只反复思量着乔樟的黑眼圈。
乔樟咬了咬唇,道:“我爸爸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时学谦这才突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可能表现的不好,怔了怔,有点紧张的对乔缮津道:“您……”
乔缮津笑着摆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乔樟提醒她道:“你坐近一些就好了,光线暗了爸爸看不清楚。”
时学谦立刻坐近了一点。
老人看了她片刻,说道:“你就是时学谦?”
时学谦点点头,“是的。”
老人又道:“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还在等你吗?”
时学谦认真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老人笑道:“因为我想看看让我的女儿魂不守舍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今晚不见到你,我睡不着。你明白吗?”
时学谦道:“明白了。”
乔缮津慢慢收敛起笑容,他不笑的时候,那双老鹰似的眼睛盯着任何人都会使人后背发凉。
时学谦的后背开始发凉。
老人道:“你是不是有些怕我?”
时学谦沉默了半晌,终于道:“是的。”
老人也沉默了半晌,眼睛里忽然又浮出了笑意,道:“难怪我女儿一直说你是个很老实的人,我看果然是的。”
时学谦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乔樟,乔樟没有说话。
时学谦垂下眼说:“有时……我也并不太老实的。”
这也是句老实的话。时学谦突然发现在乔缮津面前说老实话是种很好的方法,她也不再那么紧张了。
乔缮津呵呵的笑了几声,微微点头道:“不错,不老实的人休想来到这里,太老实的人也休想找得到这里来的。”他叹了口气,道:“你能两天之内就到这里来见到我,总算不容易。”
何止是不容易。
他缓缓对时学谦道:“对于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你是不是心里也有点不满?”
时学谦想摇头,却又没有摇,有点不好意思的苦笑着说:“有一点点。”
乔缮津问:“你就没想过回去?船都给你一直备好了的。”
时学谦道:“没有。”
乔缮津问:“你千辛万苦的跑进来是为了什么?”
时学谦看了一眼乔樟,道:“因为,您说要我自己来见您,见到您,就能见到乔樟。”
乔缮津又问:“为什么非要在这里见到我女儿呢?明明所有的事对你都不合理,也不公平。”
他说话语速不快却好像永远在追问而且丝毫不给人回转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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