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224)
打扫了一小片,时学谦又被陈三省匆匆叫回总控室,她万万没想到其他同事们竟然还一直等在那里。
于是钟鸣远闻讯赶来的时候自然没有见到时学谦,只见到了满头大汗正要把一大桶废纸扔到楼下的警卫员小张。
“钟上将。”小张站住,敬礼。
“嗯,时总工呢?”钟鸣远问了一句,时学谦刚才冲去地下实验室和总控室的消息,自然也很快传到了他这里,看着其他人那激动的劲头,钟鸣远心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小的事,就赶紧来时学谦这看看情况。
“时总工刚又被陈研究员叫走了。”小张答道。
“哦。”没见到人,钟鸣远不准备停留,可是瞥眼见到门口堆着三大桶的纸片,每个桶都足有半个人那么高,全装的满满当当,有点奇怪,就问:“这什么呀?”
“这是时总工不要的,让扔掉。”小张呼哧呼哧往下拖,“里面还有这么三桶呢。”
听小张这么说,钟鸣远朝门里瞧了瞧,不期然被惊了一下。
这小时总工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啊……
他望了好久,忽然对小张道:“不用扔了,留下吧,我一会儿找人来搬走。”
“啊?”小张不太明白。
钟鸣远看着那一摞摞的演草纸,默默道:“这些东西,以后能进博物馆。”说完戴上帽子离开了。
小张瞧着钟鸣远的背影,忍不住悄悄吐槽:“钟上将想的可真‘长远’,项目正卡着呢,还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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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学谦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也不算多,洗澡十几分钟,收拾房间十几分钟,总共算起来也不到半小时,于是等她重新回到总控室的时候,所有人都还在兴头上讲着,里面的人已经越聚越多,大家从四面八方赶来,热烈而持续的讨论着新方案。
这样一来,本来只是时学谦和陈三省两个人私下讨论的总控室,一下子竟然变成了群体临时研讨会。
看她齐齐整整的回来,大家脸上都扬起一丝心照不宣的微笑,并没有多说什么,为了不让她再尴尬,都做出一副顺理成章的接着讨论问题的样子。
七天七夜的连续不断的高强度思考,很多年纪大的科学家都羡慕这种只有年轻人的身板才能撑住的工作量。俗语说,不疯魔,不成活,能“疯”到时学谦这种程度的科研工作者,还真不多。
陈三省和时学谦找了个位置刚坐下,就听人群里有人问她:“可是时总工,还有个问题,按照你的这个新式的发动机方案,可控与不可控结合,怎么在发射前储存燃料就成了问题了,氘和氚,这两个同位素衰变速度很快,一不小心就可能短时间内消亡了。”
这确实是个重要的问题,几十个研究员刚才也讨论了一会儿了,举出了几种解决方案。
有人说:“想要遏制衰变,要么加快装药的过程,要么采用全封闭式的发动机结构。”
“全封闭不太好吧。”另一部分人反对道:“像这样多级推进舱的设计需要更大伸缩空间……”
时学谦也乐意顺势和大家讨论下去,“这个问题,我是这样考虑的,我们可不可以不用氘氚来做燃料,直接用氦3和氦4?这两种原子也可以发生热核反应的,只是释放能量要比氘氚小一点点,但因为氦原子是惰性气体,非常容易储存,就不存在衰变问题了。”
“直接用氦?”陈三省沉吟着道:“好像也不错,只是以前没有试过。”
之前提问的那位研究员也思索了一阵,也道:“这说不定真的可行,正好我们的状态方程也本来就是按照氦原子来建立的,如果放弃氘氚而改用氦,从理论上讲误差也会缩小,就是不知道实验上有没有其他困难,毕竟从没做过……”
“对。而且用氦的话,还有个优势。”又有人站起来发言道:“就是每百吨的氦3核聚变所释放的能量相当于人类一年消耗的能量,月球上储存有百万吨的氦3,那可是天文数字的能量,我们肯定连冰山一角都用不完。”
从能源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大家又都兴奋起来了,越来越觉得不妨一试。
那位研究员继续讲下去:“……前几年,我们国家的月球车已经可以很容易采集到月球表面的矿物质并且携带回来了,我想我们可以和航天部负责探月工程那边的人联合研讨一下,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时学谦点点头,找了个笔记本把这条意见记下来,“我会和钟上将汇报,由于我们的项目保密级别很高,不能轻易找别的部门联合研究,具体的事情需要钟上将评估风险以后再帮我们联系。”
等她记下来,大家又都七嘴八舌的展开了其他几个问题的讨论。
自从时学谦的新方案提出以后,面对其他新的尝试建议,大家好像没有像以前那样表现出强烈的警惕情绪了,现在,无论多么发散性的想法,大家都会实事求是的逐条分析。
这样自由而宽松的研讨氛围,已经很久没有在基地出现了。
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面庞,时学谦隐隐感觉到,自文震铎去世后笼罩在基地上空的那个“怪圈”,似乎被击破了。
这场临时展开又气氛热烈的研讨会一直持续到晚上,时学谦渐渐感觉有些体力不支,长期的健康问题和连续七天高度集中的脑力活动让她不能撑的太久,于是她不得不很抱歉的结束了这场研讨会,明天继续。
哦,原来时总工也有感到劳累的时候啊,大家谁都没想到机器人般的工作狂时学谦竟然会主动结束会议工作。
可转念一想,大家又都有些明白过来。
是的,只要是人,谁都会劳累的,怎么可能有永远也不累的人呢?时学谦不是变了,而是卸下了不必要的包袱,恢复了她应有的从容和真实。
散会以后,陈三省和时学谦一起慢慢走回公寓大院,他们住的比较近,以前也经常一起走。
“很久没有这样了啊。”陈三省吸一口晚间的凉风,感慨道。他瞧了瞧时学谦,笑道:“我觉得钟上将很快就能答应你回来正常工作了。”
时学谦也笑了笑,“但愿吧。”
走近操场的时候,远处远远传来基地周边营地军官士兵夜训的声音,整齐的号子声从左到右的移动过去。陈三省听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今天这次临时研讨会的氛围……嗯怎么说呢……很融洽,像是回到了文教授还在的那些日子……”
时学谦停了一下,也点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
陈三省叹道:“也许一开始你的感觉就是对的。”
“什么?”时学谦没反应过来。
陈三省站住了,这里正好是基地大操场的中心,环境空旷,他抄着裤子口袋,慢慢道:“我记得文教授刚走的时候,你就对我说,你觉得一切都开始变得很奇怪,很乱,大家都沉浸在一股奇奇怪怪的情绪里……”
“哦,是的……”时学谦想起来了,她笑道:“没人幸免……最后我也陷入那种怪圈里去了。”
“哎,我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呢?”陈三省盯着脚下的沙地,思索起来,他问时学谦:“你又是怎么想的?”
陈三省人如其名,还真是个爱自我反省的人啊。
时学谦无声笑笑,说:“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出去逛了一圈回来以后,心里舒畅的多了,我就开始想……也许我们没必要小心翼翼的爱惜羽毛了。”
陈三省疑惑道:“爱惜羽毛?什么意思?”
时学谦道:“难道不是吗,自从老师离开以后,大家都没有再思考其他的新方案了,我想,或许潜意识里大家都在……害怕。”她没有说的太直接,看看陈三省,“你懂吗?”
陈三省怔住了,在时学谦淡如湖水的眼睛里,这一刻,他好像有点理解时学谦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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