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72)
她们还是每晚都在音乐厅里跳舞,时学谦的生物钟还是会和机器一样精确,在每天早上六点钟醒来,然后,在为自己煮一杯咖啡的同时,也会掐着时间认真的泡上一壶熟普洱茶,倒出一杯,放在茶几的一侧。之后开始浏览当日早晨的学术期刊。
刚开始的时候,她的确是在看杂志,可到后来,却更像是在等一个人的脚步声应时响起……
到了周六,乔樟还是像往常一样早起上班,和周一到周五的生活几乎无差别,只是在下班回来以后不会再加班,于是她们一同在音乐厅旁的家庭影院里看了一场电影,随后继续跳舞。
电影的名字叫《爱因斯坦的光荣与苦恼》,一听这无聊的名字,就知道肯定是时学谦选的。
她们并肩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一起盯着屏幕,演到一半的时候,乔樟在时学谦的耳边问:“光荣如爱因斯坦,也会有苦恼吗?”
许是为了不破坏气氛,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轻轻地散在时学谦的耳边,也散进时学谦的心里去。
时学谦想了想,也轻声答她:“也许正是因为承载了太多的荣光,所以才会苦恼吧。”
乔樟笑了笑,赞同的点点头,又问:“那学谦想成为爱因斯坦吗?”
时学谦微微一笑,说:“爱因斯坦只有一个,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他。”
乔樟轻哼了一声,抓住她的胳膊,追问道:“我只问你想不想,没问你能不能。”
乔樟一而再再而三的问题让时学谦无法再连贯的观看剩下的情节了,于是时学谦索性不再看下去,转头看她。
乔樟的眼睛在黑暗中明亮如星,时学谦看着她摇了摇头,笑道:“我只想今天和你跳舞的时候能学的再好一点,让你别再笑话我了。”
乔樟脸上一红,飞快的放开她,语气像是撒娇一般:“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答非所问!”
时学谦道:“我是在实话实说,像我这么笨的人,怎么可能奢望成为爱因斯坦。”
乔樟看着时学谦重新转向屏幕的专注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学谦,我不想看了,我们去跳舞吧。”
她知道,时学谦是很想看完这个电影的,可她故意这么说。
时学谦又转头看向她,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淡淡一笑,朝她点点头,道:“好吧。”
乔樟嫣然一笑,一颗心猛地跳快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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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是乔樟的休息日,因而比平常睡得稍微长了些,六点五十的时候,时学谦没有见她下来,又等一阵,茶几上的普洱已变得稍微有些凉,时学谦用指背试了试温度,便起身端起来拿去厨房倒掉,又沏上一杯热的,再端回来。
然而等她小心的端着茶杯再次踏进客厅的时候,却见刚才自己坐过的沙发上正赫然坐着一个男人。
一个光头的男人。
这一下出其不意,时学谦一惊,差点打了手中的杯子。
她下意识的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七点半,谁会在这个时候造访别人家?
她走到跟前去看,但见这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一身棉麻质的中式裤褂,上衣褂子的一溜盘扣全都敞开着,显得有些随意不羁,脚蹬一双禅鞋,干净的一滴泥点子也不沾。一颗脑袋光的像蒸熟刚拨开的鸡蛋,上面一根头发也没有,阳光照在上面,闪亮亮的反着光,算是他全身上下最有特点的部分。
在她观察这男人的时候,男人自然也发现了她,却一点站起来寒暄的意思也没有,只懒懒的靠在沙发上,抬起眼皮子漫不经心的瞟了她一眼。
一看见这双眼睛,时学谦又是一惊,如果说她方才还觉得那光光的脑袋是这人最有特色的部分的话,那么在看过他的眼睛之后,时学谦在心里立刻又收回了刚才那句话。
这个男人的眼神,才是最特殊的,只能让她联想到一个词——诡吊。
诡吊之极。
当他用用那双诡吊的眼睛幽幽的看人时,就会让人感觉到一种仿佛来自地狱的邪气。
男人本来只是懒散的瞟了时学谦一眼,好像根本没把她当活物看,却在瞧见她手里端着的那只绿玉斗方杯的时候,眼皮子一跳,瞳仁划过一道精光。随后开始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起时学谦来。
时学谦被他那双“死亡之眼”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那感觉,就像是被超强X射线通体扫描过一遍,其间滋味,谁体会谁知道!
时学谦只觉后背有些发凉,稍微镇定了下,刚准备说话,谁料男人却先一步开口道:“你是谁?”
时学谦一噎,只得改口答道:“我是时学谦。”
“哦。”男子了然的点点头,说道:“不认识。”
时学谦:“……”
男人的鼻子似乎很灵,两人隔得不近,他凭空抽了抽鼻子,看着时学谦手里的杯子,问:“熟普洱?”
时学谦点头道:“是。”
男人朝对面的位置努努嘴,道:“坐。”
那熟练的语气给人感觉仿佛他是在这个家里住了十年八年的老主人,而时学谦才是刚刚初次登门拜访的样子。
时学谦没多说什么,依言坐下了。
男人看了看身前茶几上放着的那本摊开的物理学期刊,问:“学术圈的?”
时学谦道:“……算是。”
从见面到现在,他二人的对话谁都没有超过五个字去。
“哦。”男人又了然的点了点头,开口问:“你怎么看莱顿。”
时学谦想了想,道:“莱顿,我没去过,不太了解。不过以前有同行在莱顿大学任教职,听说过一点。”
在她的印象里,莱顿指的是荷兰的一个西部小城,在那里,有一所比较出名的莱顿大学,在欧洲学术界声名斐然,曾出过不少诺奖得主,还是解析几何之父笛卡尔的母校。
男人听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道:“你竟然连莱顿的世界都没有了解过?”
时学谦觉得他这话有点怪怪的,但哪里怪怪的,她一时也说不上来,从她见这个人第一眼起,气氛就有些诡异。
时学谦有些好笑的道:“我必须要了解吗?”
男人似乎没有听见她说的什么,自顾自的道:“你不了解莱顿的世界,那你必然也无法了解莫奈,不了解莫奈,等价于不了解我。”
“等等……什么?你说……莫奈?”时学谦有些凌乱,莫奈不是个画家吗?难道……莱顿也是个画家的名字?
她看着兀自絮絮不止俨然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的男人,觉得既尴尬又无厘头。
片刻后,时学谦打断他的念叨,“先生,请问你是谁?来这里……有何贵干?”
男人环顾了一下客厅,反问她:“你不知道?”
时学谦道:“我当然不知道。”
男人很困惑的看着她,又问:“你刚来?”
时学谦道:“没有,我来了有一段日子了。”
男人惊讶道:“那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我也来了有好一段日子了呀。”
时学谦也同样惊讶的看着他,她觉得,他们之中,一定有一个还没睡醒。
不等她说话,男人又道:“你天天见我,都不知道我是谁?还说不认识我?你是不是个神经病?”
时学谦说不出话来了,她想,在这个美好的清晨,他们之中,一定有一个是神经质。
时学谦想了想,道:“这位先生,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我确实……没见过你。”
“哦。”男人一听这话,平静下来,再次了然的点点头,说道:“抱歉……”
时学谦笑笑道:“没关系……”
然而还不等时学谦再客套,就听见男人继续说道:“……我没想到你会是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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