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明君!(180)
“这也是父亲大人的意思,还望二位看在与我父亲都是同朝为官的份上,叫我去吧。”
谢静山仔细看了眼那手书,目光落在手书后面,属于奚石秋的私人印章上。
“印章倒是真的,刑部的人情可不好欠,咱们多带个人也无妨。手书上也说了,若有意外,也与我们没有干系。”
他都开口了,工部尚书就顺着台阶下了,挥挥手。
“那你看着他吧。”
谢静山:“好。”
奚子行作揖:“多谢二位大人成全!”
他被塞进了最后一辆马车上面。
马车狭小逼仄,还装着货物,闷热非常。
奚子行擦了擦头上的汗。
眉头紧锁,七皇子此举就是以身犯险。
他身体多差自己不清楚吗?非要往往灾区钻!打晕侍卫,深夜出逃,简直胆大包天。
天知道他听到消息的时候,真的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然后立即收拾东西,伪装字迹写了一封手书,偷了自己老爹的私人印章盖上,混进了队伍里。
前面偷印章、找借口跟上队伍等一系列行为实施的时候他都很冷静。
直到坐在马车里,他脸上的稳重才慢慢散去,显出几分担忧和气急败坏来,咬牙切齿。
“扣分!扣分!”
扣分扣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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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半之后。
曲渡边和禹若在马儿累死之前,抵达了目的地。
湘河郡。
大水汪洋。
天空还在下着细密的小雨。
庄稼、田地尽数冲毁,房屋倾倒,草庐漂浮。
涛涛河岸两端,百姓们跪在河边哭,有的哭粮食,有的哭房屋,有的哭钱财,有的哭人。
他们身处的地方是湘河郡的乐安县,周太妃的故乡就在乐安县。
曲渡边拦下一名百姓:“敢问兄台,当地官署在哪里。”
百姓指着右手边:“那边,衙门门口。没被淹的、从河里爬出来的,都在那里了。”
“多谢。”
曲渡边和禹若牵着马去了县衙门口。
一路走过去,城中都是浑身湿漉漉的百姓,两边搭起来了一些避雨的草棚,人就蜷缩在里面。
挤挤挨挨。
混杂着一些腐烂和臭气。
受伤的人群不少,还有血腥味。
曲渡边屏住了呼吸,蹙眉四下一扫,没看见几个大夫,甚至没有多少药味儿。
衙门门口有施粥的,粥棚外面围了一圈护卫,防止百姓争抢。
不少人都捧着碗排队等粥。
“大人!多给一碗吧!求求你们了,半碗也好!”
曲渡边循声看去,只见一女子跪在地上,怀中用布带绑了个婴儿,不住地在跟粥棚外的官差磕头,“半碗,半碗粥就好,求求你们……”
官差无奈道:“一人一日只有一碗,哪能因为你例外?若都例外,别人还吃不吃了?”
女子还是在磕头,有人看不下去了,道:“妹子,去旁边吧,官爷说的对啊,你吃了两碗,旁人就少吃一碗。”
她额头上都磕出了血。
曲渡边微微皱眉,走上前去,乙十二在旁边挡开人群。
他站在粥棚外,往大锅里看了一眼——
只有些汤水。
哪里是粥,不过是有点米味儿的热水罢了。
他记得湘河郡设立了义仓,如今天灾降临,施于百姓的粥为何如此稀疏。
曲渡边拉了那位带着婴儿的女子一把,在对方惶然的视线中,递过去一半干粮,“我这里还有点吃的,也有水。”
女子连忙接过来,站起来不住弯腰:“谢谢!谢谢!”
官差嘀咕:“多管闲事的,等没了粮食,就知道不滥发善心了。”
曲渡边没搭理他,随这位姑娘到了一旁,还从水囊中倒了些干净的水给她,“慢慢吃。”
女子感激道:“谢谢小恩公。”
“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您说。”
曲渡边:“县衙门口的粥施了几日了?”
女子低声说:“四日前,洪水冲毁堤坝,大家能逃出来的,都往这边聚,第二天下午就开始施粥了,只是官爷们说,粮食有限,一人一天只有一碗。”
曲渡边:“明显不够吃。”
女子:“现在这种时候,能吃上一口都是好事。”
曲渡边就没说话了,看着女子把那半块饼吃完。
他也没给她多余的,她丈夫和亲人似乎没在身边,又抱着婴儿,给太多她保不住食物。
“谢谢小恩公,您比今日早晨来县衙的小公子一样俊俏。”女子偷偷看了他一眼,不太敢冒犯,只夸了这一句。
“什么小公子?”
“不清楚……应该是个大人物,哦对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位昏迷的女人,现下都在县衙里面。”
曲渡边心一沉,蓦地站起来,三两步到了县衙门口,却被护卫拦了下来。
护卫呵斥道:“大人有令,百姓不得入内!”
曲渡边拽下脖颈上挂着的碧玉扳指,这是老登的随身扳指,在他搬到顺宁宫的时候给了他,内壁刻着御用纹章,还有皇室工艺作画,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此乃御用之物。
“去告诉你们家大人,京城来人。”
第117章
乐安县的县令匆匆出来。
县令姓华, 穿着草鞋,裤腿挽到膝盖,身上还有泥点子, 捧着碧玉扳指,满头大汗的跑过来。
五官是猴相,模样倒是年轻, 约莫二十出头, 应该是上一批春闱的进士, 下放到了这里当县令。
华县令左看右看:“敢问, 这枚扳指是谁的?”
一容色憔悴的少年飞奔出来, 两眼含泪, 目光死死盯在曲渡边身上,饱含深情的喊了一句:“七弟——!”
正是六皇子。
他从来都没这么凄惨过,身上穿的粗布衣裳,露着手臂和小腿,上面都有细小的伤痕, 头发还乱糟糟的。
曲渡边面无表情地将他一巴掌拍飞。
他从华县令手中拿过扳指, 重新戴好,“宣妃娘娘在何处?”
华县令不知道曲渡边的身份,但六皇子是他接待的, 他认得,能让六皇子这般亲昵喊弟弟的, 也只有当朝据说很得圣宠的七皇子了吧。
他连忙行礼, 道:“宣妃娘娘就在后院, 您跟我来。”
华县令为曲渡边引路。
曲渡边快步跟上, “宣娘娘是受伤了吗?”
六皇子委屈的捂着脸,却也知道此时自家弟弟心情不佳, 小声说明情况:“当时发洪水的时候,我们就在半山腰上,差点全被冲走,还好宣妃娘娘武功好,同护卫一起,拽着我们上了山顶。”
“但是山顶有落石,宣妃娘娘头被石头砸了一下,昏迷到现在。”
六皇子掀开自己的衣服,后肩处一片青黑,“那石头凶得很,我挡了一下没挡住,还是砸到宣妃娘娘了。”
寥寥数语,曲渡边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
堤坝崩塌,雨水瓢泼,山石滚落,树木滑坡,却不得不上山顶躲避洪水。
曲渡边一字未发,惯常笑嘻嘻的人不可怕,但笑惯了的人绷着脸的时候威慑力直线上升。
六皇子小心脏扑通扑通,默默放下衣服,不邀功也不吭声了。
乙十二、禹若和谷心,就跟在他们身后。
华县令领着他们去了后院。
县衙后面被华县令改成了一处居住地,为了方便他每日办公,就连宅院都没有置办,带着妻子和孩子直接住在了这里。
宣妃就被安置在后院,由华县令的夫人照料。
屋内一股熟悉的中药味。
宣妃躺在床上,头上扎着几根银针,大夫正在把脉。
曲渡边擦去掌心冷汗,走到床边,压低声音:“情况如何。”
大夫片刻后才收回手,叹了口气:“头颅淤堵,在下医术不精,只能稳着下针开药,叫情况不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