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学第一研究生(109)
中年警察牵着他的小手,轻轻说:“来的时候我们不是拉过钩吗?只跟爸爸妈妈告别,不问别的。”
小李则安指着白衣女子的尸体:“可她身上有个洞。”
中年警察垂眸。
小李则安眨眼,两滴泪无声滚下来:“是枪吗?”
中年警察抿了抿嘴。
小李则安甩开他的手,用力用手背抹掉眼泪:“警察开枪打死了我妈妈。”
他说完抬起头,用力瞪着带他们进来的两个外国警察,稚嫩的童声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委屈:“是你们打死了我妈妈!”
那两个外国警察对视,同情又无奈。
“不是的孩子,”中年警察伸手扶住小李则安的肩膀,对着他的眼睛认真说,“你听我说,我看过了游乐园的录像,你妈妈袭击了很多人,警察叔叔们为了更多人的安全,击毙你母亲没有错。”
小李则安反手抓住他的袖子用力地摇他,但就像蚍蜉撼大树,根本无法动摇中年警察先入为主的固有印象:“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妈妈会袭击人?”
中年警察:“我不知道。”
小李则安皱起眉头,表情茫然困惑:“那凭什么你们给出一个我妈妈袭击人的理由,就好像这个案子结束了?我妈妈为什么会袭击人,你们调查了吗?”
中年警察被问住。
他抬起头跟外国警察沟通了几句,又对小李则安说:“根据这边警方的意见,或许是精神错乱,或许是压力所致,或许……”
他想说磕了药,但是又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讲。
中年警察叹了口气,总结:“这种案子在这里时有发生,并不罕见。”
小李则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趴在白衣女子身上哭了半天的小孟桐慢慢止住哭:“小姨最近压力是很大……我记得她在忙一个科研项目,每晚都在加班……”
“不是的!我妈妈不会杀人的!”小李则安大声打断他,然后终于开始放声痛哭。
他一边哭一边瞪着小孟桐:“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你也觉得妈妈是疯了吗?”
小孟桐连连摇头:“我没有,可是……”
可是谁都解释不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他哭了很久,所有人陪着他哭了很久,直到他哭干了所有的泪,小小的身体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中年警察走过去,把他抱起来,温声哄着他离开。
“再让我跟我妈妈说句话。”小李则安灵活地从中年警察臂弯里逃出来,抱住了白衣女子纤细的胳膊。
蹲在床下的谭既来,在床单缝隙当中看到小李则安抱着白衣女子说着什么,最后从她右手无名指取下了什么。
他眯了眯眼睛。
是一枚戒指。
李则安小指一直戴着的那枚素圈铂金戒指。
是他妈妈的。
眼前又一次变暗,像相机被调暗曝光。
谭既来手腕的风铃花铃铛又开始疯狂震动。
在空灵的铃铛声里,他视线昏暗模糊。
他最后看到小李则安的背影,那么小,那么单薄,那么可怜。
周围再一次亮起来时,谭既来注意到自己手腕的红变少了一道。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发现自己保持藏在床下的姿势,蹲在一个电梯里。
“叮——”
电梯缓缓门开。
一团小学生以及几个拎着书包的家长站在门外,刚要进来,看到蹲在里面的谭既来,生生刹住脚步,表情精彩。
一个小姑娘弯腰:“叔叔,你是来拉屎的吗?”
谭既来尴尬地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叫哥哥。”
小学生们哄笑。
几个家长都若有若无瞥谭既来,估计觉得他有病。
谭既来也懒得辩解,抬脚离开电梯。
这是个老商场,谭既来还有些印象。
小时候他爹妈周末常带他来玩,他最喜欢顶楼的儿童区,可以开小汽车,可以玩蹦蹦床,可以去抓几把泥玩陶艺,还可以胡乱涂鸦,启蒙绘画。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被熟悉又古早的环境,轻易勾起了儿时的记忆。
沿着扶梯上了顶楼,他轻车熟路找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区域。
好巧的是,这天也是个周末。
他在交错的人海里看到了很小的自己,被他爸抱在怀里,在儿童区闲逛。
谭既来小时候就很能闹腾。
他很快被儿童区五颜六色的装饰吸引,非闹着要去玩。
他爹被他吵闹得没办法,只好把他放下来。
他妈牵着他的手,跟着他蹒跚的步子走到圣诞树前,去戳上面挂着的塑料装饰。
这个商场有个圆形中空,从底层直通顶层。
圆形中空围一圈栏杆,谭既来弯着腰,手肘抵着栏杆趴在一头,遥遥看另一头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不是谁都有机会回溯过去。
站在第三视角,看熊孩子时期的自己。
小谭既来真的挺熊的,很小的年纪就会跟家长玩心眼儿。
他嚷着让妈妈给他拿上面的糖果,然后在他妈送开他手的瞬间,以那个年纪最快的速度往树后绕,估计是想玩捉迷藏。
“小来——”
他爹妈追在后面喊,然后忽然他妈喊的更大声:“小来!”
谭既来自己都害怕了。
小谭既来太小,低着头闷冲,一不留神撞到前面一个阿姨的腿。
那个阿姨托着一盘给孩子们上课用的剪刀,在他的冲撞下,一把粉红色的剪刀坠落,冲着他脑门儿戳下去。
虽然是儿童剪刀,都是圆角,但这砸一下也不会好受。
谭既来“啧”一声,心道活该咯。
然而那把剪刀并没有砸到他。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小手从阿姨身边伸出来,攥住那把剪刀。
小谭既来抬起头,对上阿姨身后还攥着剪刀的那个小朋友的眼睛,好像认识一样对他咧嘴笑。
身手敏捷攥剪刀那个小不点儿并没有理他,把剪刀递还给阿姨,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小来!”他妈终于扑过来,抱起小时候的自己,仔细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他爸随后赶来,见儿子没事后四下张望,估计想跟救他儿子的小手道谢。
但儿童区的孩子太多了,那只手的主人融入其中,再难辨认。
他爸妈茫然地在人海里搜寻,根本不知道是谁做了好事没留名。
圆形中空对面的大号谭既来瞪大眼睛,缓缓直起身体。
他错开几个人抬脚追了过去。
那是小李则安。
小李则安远离他们一家三口之后,又停下脚步回望。
他看见的画面是他爸妈小心翼翼把他抱起来,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搂在怀里,温声地责备。
小李则安低下头。
他在羡慕,也在难过。
谭既来呼出一口气,狂眨眼睛。
他眼睛从来没这么酸。
“我靠——”
他走了神,不小心从两个结伴逛街的年轻姑娘中间钻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
谭既来连声道歉,尽可能快地在人流密集的商场里穿行。
等他赶到对面,小李则安早不知道去哪里了。
谭既来站在原地,想起小李则安背着小书包,猜他周末是来这里上课的。
这附近两个儿童班,一个学音乐,一个学美术。
谭既来辨认方向,准备先去最近的美术班看看。
刚走两步,他忽然看到秦教授牵着小孟桐走过来了。
“你弟弟呢?!”年轻的秦教授声如洪钟,焦急地在人海里张望。
小孟桐撇嘴:“他说他自己先上来练会儿琴。”
秦教授气得吼:“你弟弟才六岁,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上楼,不是让你看着他等等我吗?!”
小孟桐:“他自己非要先上楼……”
秦教授气的翻白眼,到处找小李则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