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133)
“淡香水,”闻哲没有隐瞒,“沾到皮肤了。”
“你居然会收这种礼物?真少见。”长惟幸灾乐祸,“而且你居然没有提前反追踪?看来这次的调查对象的确棘手。”
“一时大意,”闻哲叹气,“必须补打了。”
长惟收敛笑意:“你需要做个全面检查吗?毕竟你未经申请就进行了精神重建……”
“不用。原始文明里都是些常规的低俗套路。重建审批至少需要10分钟。他当时极度脆弱,我没有时间走流程,属于应急措施,没有违反规定。”闻哲当然明白对方担忧什么,“只是一次普通的强制精神重建,没有给我造成多少精神负担,我的精神屏障也没有损耗,甚至没有触发防火墙。我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
“那我就放心了,”好上司表示,“我现在就帮你预约。”
长惟切断联络前突然“啊”了一声。
“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
“嗯?”
“欢迎回到未来。”
“谢谢。”
……
“未来”对于闻哲来说原本只是一个“存在”却没有“实体”的“概念”。
直到他13岁那年,由长惟亲自出面,前来招募他。
但他拒绝了。
他拒绝对方的原因不是因为否定长惟口中弱肉强食的猎食者理论,也不是因为否定心理控制和精神裹挟的存在,他甚至非常支持用以暴制暴的手段解决一些败类。可长惟最后跟他说的话和一些长惟都没注意到的细枝末节,让当时的他完全无法相信他们。
因为长惟说:“尽管你现在不认为精神世界对现实世界的影响有多大,但未来却未必如此了。”
“未来?”闻哲反问,“这跟未来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能肯定这种影响是一定存在的?有什么证据吗?”
“原始文明现阶段科学研究的确还没有涉足我们的精神世界,甚至对大脑产生意识的过程的研究进展都非常有限。只有文明进入发达阶段,才能揭开精神世界的谜题。更不用说是精神裹挟的概念了。”长惟说,“而我们之所以知道这些,正是因为我们来自未来。”
“来自未来”——多么可笑的说辞。如同早古的电影台词。至少在13岁的他眼中已经足够可笑。加上长惟的属下——“特种兵”从一开始就暴露了他们不是警察的事实——当然不是他提出的“下属在上司面前不能表现得太随意”这种表面上看起来可信的说辞,而是“特种兵”一开始就用“动粗”来恐吓他,这不止暴露了他们根本不是警察,还让他怀疑二人就算真的是什么机构的人,也不会是什么正经机构。
毕竟如今的时代,正常国家的警察早就不会在审讯中动粗了。
那种言辞间留下的“年代破绽”明显到了给他一种极其不真实之感,也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周围出现的连续自杀事件以及长惟他们的出现都是一场骗局。
试想一下:两位成年人从“未来”回到“过去”招募一位13岁的中学生,这种虚假得就像一场恶作剧真人秀的情况,很难让他不怀疑自己一旦答应下来,就会有无以计数的人在屏幕前嘲笑他的愚蠢与自恋,拒绝自然成了他唯一会做的选择。
可惜,没过几年,他就被长惟亲手抓获。
因为他违反了长惟口中的“未来的法律”。
他因此被带往“未来”,也亲眼目睹了“未来的模样”。
一种跟任何科幻故事与想象都不一样的、以精神世界为运行基准的“未来社会”。
或者称之为:高等文明。
一切突然变得合理起来。
至少对笃信泾渭分明的闻哲来说终于合符情理了。
他终于接受了“未来”距离“现在”比自己想像得要近得多的事实。毕竟当物质生活达到一定程度的满足后,在资源相对充裕的前提下,人们对精神或者说是灵魂的渴求必定会提升为首要目标,犯罪也因此应运而生。
恰如原始文明中那些物质条件已经得到充分满足的富豪一定会想方设法寻找能够刺激他们大脑分泌更多激素的事物,就为了获得更多的快感与更庞大的欢愉体验,他们也因此变得根本不会在乎是否需要献祭那些贫穷的普通人,也不在乎是否在犯罪。
只是闻哲明白得有些晚了,他也因此见到了未来的最高等级精神罪犯专用监狱——感官监狱。
那应该是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了。
幸好长惟再度向他递出了橄榄枝。
他接受了招募,因为“视实者”这个职业的确非常适合他;长惟则接受了他的建议,不再让出生时间与相对文明时间上下超过20年跨度的人跨域执行调查,更好的杜绝了“未来”在“过去”中暴露的可能性。
而后,他开始空降进别人的生活,做他们的朋友、亲人、情人,藉此看清那些人的“病灶根源”,帮助他们除掉危及他们精神世界的败类,或者解决掉危及周遭的他们本身。
他有时候是疫苗,有时候是死神。取决于那些人是否还有好的部分。
然后,他会离开。
彻底且不留任何痕迹。
闻哲吃掉最后几口冰激凌。
已经有些化了,所有味道混杂在一起,成了某种味觉神经无法辨识的东西。但他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
闻哲离开座位,掏钱付账,走出餐厅,装着淡香水的黑色丝绒礼盒却还留在桌上。
他隔着餐厅玻璃看了盒子一眼,接着假装不小心把它忘在那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监控摄像头红灯闪烁,转向闻哲所在的街口,跟着他匀速等距转动。
人行横道线上的绿灯亮起,闻哲踏上斑马线,大步横穿过马路,手里继续把玩着自己的蓝宝石吊坠。
一下,两下……
旋转,不断旋转。
一只雪白的鸽子从灰色的天际线上斜切而过,短暂地遮住监控摄像头。
等它的影子挪开后,监控追踪的人已经自人群中消失。
第124章 归档代号:谢藤(1)
谢藤快速看完安保助理空投到自己平板上的调查报告,抬起眼来盯着后者,问:“他消失了?”
“不算消失。只是在出现遮挡物后,他又突然进入了监控死角,导致摄像头无法继续捕捉目标,”安保助理说,“而在下一个监控的面部识别生效前,摄像头突然丢失了捕获目标的特征。我们顺序排查过周遭摄像头后,确定并非设备故障,也不是数据同步问题,才知道目标的确在追踪途中就彻底丢失了。”
安保助理坐在谢藤对面的那排座位上,被后者意味不明的眼神盯得脊背发凉,语速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快。
“他的社交账号偶尔更新几句在阅读的哲学相关书籍摘录。既不附加任何个人照片,也不开启发送所在地定位。网络使用定时变更的随机IP,根本无法追踪;
“能查到的手机号码已经提前缴费,拨打却无人接听;
“手机和腕表里的GPS即便经过我们的加密改装,也无法逆向跟踪定位;
“近期没有使用过信用卡和护照的痕迹;
“我还调查了所有交通系统与交通工具租赁系统,里面都找不到他的登记信息;
“无论是官方的还是非官方的面部识别系统,都捕捉不到他的影像。”
谢藤眼神不变地盯着一口气说完的安保助理,让后者心下更慌了,只好诚实地表示了自己的困惑。
“他的学历和资料等都是真的。我找人反复核实过了。包括他在他同学间的口碑以及华尔街那些曾经从他手里买过投资情报的那些‘朋友们’;他的家庭背景也是真的,毋庸置疑的高知二代。房子也是他用现金全款帮父母购买的。他父母廉洁到近乎于圣人,既没有收受过贿赂,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他留学生护照和签证也没有伪造迹象。唯一可疑的是他的家人也亲口表示过的一件事,他们说‘我们偶尔也会完全联系不上他,但他会定期联系我们’,给他们的理由是当时正在北极圈或没有信号覆盖的地方越野旅行或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