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223)
但他没能走出几步,就被闻哲抓着手肘,扔回到床上。
闻哲欺身而上,将挣扎的对方固定得不能动弹。
“我再说一遍,我不想对你动粗。”闻哲说。
谢藤没有出声,短暂地盯着对方黑檀色的眼睛,直到抓住对方眼底一闪即逝的波澜,欣赏着对方流露出的陌生情绪,很快却又失去兴趣,果断拧开了头。
“屠休。”闻哲松开对方的胳膊,固定住对方的下颚,逼他转向自己。
“疼死了,”谢藤摆出可怜的表情,“你真粗鲁。”
“别装了。”闻哲说,“你没那么脆弱。”
谢藤哑然片刻,祭出“闹脾气的小女孩”,发出不悦的单音。
“说话。”闻哲道。
“我不想回答。”谢藤干脆闭上了眼睛。
“我允许你闭上眼睛了?”闻哲捧住他的脸颊命令道,“睁开眼睛。看着我。我……”
“我不!”
这次闻哲没能说完就被谢藤打断。
“我就不看!我不想看,也不想说。我说不想说,你听见了吗?我不想!我什么都不想!”
他突然歇斯底里地朝闻哲不停地吼。
“我说不想就是不想,不想,不想,不……”
闻哲惊讶地看着对方,在对方近乎毫无意义地重复声中突然却彻底安静下来,就连呼吸都变得极轻。若非他还压在谢藤身上,限制着后者的行动,让谢藤能通过彼此的重量、接触的身躯以及皮肤等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他简直怀疑闻哲就这么突然的消失了踪影。
谢藤因此不自觉停下来,重新睁开眼,看向对方,发现对方正以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陌生眼神盯着自己,让他愈发想大吼大叫。
他也的确吼了。
“我说不想!你听见了吗?!我说不想说!你为什么要逼我?”
闻哲完全没有被对方的声音吓到,更没有做出任何回答或反应,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可他眼底的波澜已经比方才更为明晰,如同巨石滚落的深潭,涟漪不断扩散。
这种诡异的状况让谢藤再度不顾一切地剧烈挣扎起来,想要挣脱对方的束缚。
闻哲的表情与手臂的力道相反,愈发用力地固定住谢藤,眼底迅速归于平静。
“我讨厌你!”
谢藤因此更加愤怒,也更为疯狂地挣扎。
一个无法进行正确自我表达的青春期少年。闻哲得出结论同时,眼底波澜又起,却短促得如同流星。
谢藤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捕捉到了什么,因而自暴自弃般抛出数个幼稚至极的问题。
“你怎么那么讨厌?你怎么什么时候都那么讨厌?
“你为什么要逼我?不是说好不会逼我吗?”
闻哲不确定自己面对的是哪一部分的谢藤,但是这种聒噪的宣泄模式显然前所未见。
“你说我骗你?难道不是你更擅长撒谎吗?”
谢藤的话语乍听是混乱的提问,其实全是成组的以问代答。
“看我失控你就那么高兴吗?因为你不会失控对吗?
“你还要假装关心我到什么时候?究竟是谁在逃避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我讨厌你这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还有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那张幼稚且喋喋不休的嘴。
谢藤猛地挥开闻哲固定住自己下颚的手,侧头避开对方的嘴唇。
“我不想跟我讨厌的人接吻,”他拒绝,“你都能对我视而不见,我又凭什么要……唔?”
谢藤的拒绝与抵触都没能成形,又被对方的下一个吻打断。
这次闻哲固定对方下颚的力道更大,谢藤花了许久才艰难地拯救出自己的嘴唇。
“你别太过分了!”谢藤大吼,“都说我讨厌你了,你听不懂中文吗?谁要跟讨厌的人接吻?我不……?”
谢藤这次没有被闻哲堵住嘴唇,可依旧遗忘了语言。
闻哲突然凑近了对方,却没有碰触对方的嘴唇,只是在极近的地方与其四目相接。
他耐心地审视着对方,等对方继续用问句的方式一口气抱怨完所有的不满,又因为穷词而被迫自行停下来时,才松开对谢藤下颚和身躯的钳制,在他身旁仰躺下去,留下完全呆住的谢藤。
痛苦、眷恋、盲目、恐慌、执着、挣扎、决断、愧疚、自恋、自责、怨恨、欣然、羞愧以及仇恨,或许还有更多……
闻哲不确定在刚才短暂数分钟里,究竟从谢藤身上看到多少种混杂的情绪。
即便谢藤没有感觉,闻哲也能从对方细微的言行中分辨出来,因为它们多且混杂,许多都无法用词汇来形容。
哪怕是万花筒,也有其变化规律。但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却是个深藏在海底,掌管着每一片浪花的魔盒。每次开启,都会触动不同的海流,掀起不同的起伏。
姹紫嫣红,不及其一。
第203章 消弭-5(XIIII)
闻哲是第一次觉得谢藤很美,也是第一次觉得人可以是美丽的存在。
这种美并非源自于外表的视觉传达,因为表象之美根本无法触动闻哲,而是藉由对方刹那间展露出来的繁多情绪,才让他感受到了丰富且庞大的情绪之美。
在旁人看来,这或许只是单纯的疯狂,但在闻哲看来,这却是贫乏的现实无法构建的,只有在情绪、在精神的世界才能展现出来的美。
如同在多云的夜晚,眺望暗色的海洋,渴望投身于那片不可测的危险。
如此美丽又如此混乱的纷杂糅合,竟然没有让这个人彻底分崩离析,仿佛有一种东西,深藏在幕后,悄然承载了所有意想不到的部分,还能将情绪苟合在极具欺骗性的外表下,成就独一特例。
闻哲窥视到对方身上的“独一性”的刹那,脑海短暂空白,理智弃械投降,什么都无法思考,只能感觉到自己胸腔的起伏,如同灵魂在高声狂笑。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朝对方伸出了手,本能般捕获了对方的,指尖逐一楔进对方的指缝,悄然用力扣紧。
如同幼时初次在海边拾获那枚夺目的贝壳……
闻哲突然的沉默行为让谢藤狐疑不已,直到对方突然握住了他的手,他才不禁随着对方的动作侧过头去,而后就愣住了。
对方的笑容近在咫尺,放肆地撞进了他的眼底,让他呼吸凝滞。
这是闻哲二次对谢藤露出这种模样的笑。
上一次是因为几瓶伏特加,而非是因为谢藤。
这一次并没有酒精的催化,完全出自闻哲的本意,也完全因为谢藤。
不单纯,也不清纯,甚至不像是愉快的情绪,而像是他热情的身体,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纯粹感,灿烂得让人感觉到头晕目眩。
可谢藤甚至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更谈不上讨巧的用词,如同从天而降的意外或幻觉。
他愣了许久才确定是真的,勉强自己找回了声音,提出不满的疑惑。
“你笑什么?”
“笑你。”
“……”
闻哲看着哑然地对方,用词既不掩饰,也不委婉,甚至不再动听。
“时刻都在装模作样,”他笃定道,“可能连展露本性的方式都已经忘记了。”
谢藤不悦地抽回自己的手,却来不及反驳,就被闻哲的双手用力捧住了脸颊。
不等对方挣扎,闻哲已经出声,问:“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在海边捡到的第一枚贝壳吗?”
“谁会记得那种小事?”谢藤不满地反问。
“我记得。”闻哲说。
谢藤哑然地看着对方,迟来地意识到了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如同被春日唤醒的嫩芽般,正在悄然破土而出。
“当时四周肯定还有其他的贝壳。”
闻哲的话语滑进谢藤的耳朵,食指则滑向了他的唇珠。
“可我只看见了那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