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205)
“否则我为什么要问?”谢藤反问。
“好吧。”闻哲颔首,不再使用委婉措辞。
“你从来都不对你家里人的死亡感到悲恸。包括与你关系相对亲密的母亲在内。”
注视着眼前的风景时,闻哲突然意识到,谢藤的梦就像夜幕下的海洋。
“你从来都不对医生的腿和他的妻子感到愧疚。其他人和他们的亲眷也是一样。”
并非纯粹的黑暗。只是必须潜入最深的海沟去探寻,才能不被表相所欺骗。
“就像枪击、高空坠落以及海上风暴等危险,都无法让你恐惧,而是让你亢奋那样。”
可涉水与否,并不取决于闻哲自身,而是取决于谢藤允许旁人涉足到何处。
“你心底只有仇恨能历久弥新……”
闻哲没能说完,就被对方一把拽了过去。
谢藤一只手箍住闻哲腰腹,另一只手顺着胸口攀上咽喉,粗暴地捂住了闻哲的口鼻,完全阻止他的言语与呼吸。
闻哲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动作,不止任由对方束缚,还没有任何受到威胁的紧迫感。
“你终于恢复了最开始对待我的方式。你又开始竭尽所能地剖析我的言行了。我很享受这种感觉。”
谢藤唇角微弯,紧贴着对方的脸颊。
“我认为你已经猜到我想做什么了。至少猜出了大概。”
他停顿在途中,侧头用力咬了对方的耳垂,直到尝到腥甜,才松开牙关,改为舔舐。
“只是当答案不够精确时,你就会始终保持怀疑,以此来杜绝盲目的自信所带来的灾难。”
他的嘴唇随着话语滑道颈侧,在脉搏跳动最为剧烈的位置,同样用力咬下,品尝血的味道。
“就像你厌恶失败那样。你也厌恶失控。我想看你失控的模样,但我忌惮自己应付不了。”
谢藤说到这里冗长地安静下来,只留下缓慢滑过闻哲伤口、带来细微凉意的呼吸。
如同仪式般的停顿过后,他终于在对方窒息以前松开右手,把呼吸和说话的权利还给闻哲。
在闻哲以为对方要彻底放开自己的时候,谢藤却突然暴力地撕扯开他左边领口,时隔已久的在左肩小痣的位置留下了一个极深的咬痕。
在他舔舐掉溢出的血珠前,就被闻哲一把薅住了头发。
闻哲一脚踹在谢藤膝弯上,后者踉跄地跪倒在凹凸不平的坚硬石面上,疼痛让他放缓呼吸,一时无法言语。
闻哲的手掌和手指都足够用力,仿佛能嵌入对方的皮肉,捏碎他的骨头,赠予他疼痛。
月色从薄云的缝隙里探头,在闻哲的眼睛和轮廓上点缀出奇异的线条。
谢藤突然觉得对方不像是待人去嗅的兰花,更像是短暂却夺目的昙花。
比起扼住他咽喉的手掌,这才是真正罕有的危险性。
“你这又是在发什么疯?”闻哲一只手拽着对方的头发用力向后,逼迫对方把整个咽喉露出,再用另一只手掐住,俯视着对方,“一个主动挑衅却又输不起的小女孩?你是在找死,还是单纯不想要自己这两排整齐的门牙了?”
“我只是突然好奇,”谢藤一只手攀上对方的后腰,从衣摆钻进去,藉由逐渐起身的过程,攀上对方的后背,手掌大力抚摸着对方敏感的皮肤;另一只手覆上闻哲的脸颊,指腹按住对方柔软的嘴唇,无论对方如何加重束缚自己脖子与头皮的力道,依旧不断靠近对方,问:“你在导弹发射井下的时候,有因为我而失控过吗?”
“这对你来说就那么有趣吗?”闻哲终于松开薅住对方头发的那只手,转而扣住对方蹂躏自己嘴唇的手,阻止对方造次。
这种听起来像疑问句的陈述句让谢藤弯起了嘴角。
“我无法判断你到底生气与否,”他笑着说,“就像我无法判断什么对你来说才是有趣的事情,或者说你真正在乎什么。”
“我记得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闻哲并没有笑。
谢藤很快想起:“活着——我活着。对吗?”
闻哲颔首。
“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到自己外露的态度。”谢藤说。
“什么?”闻哲问。
“你对待我的方式,”谢藤说,“就像我随时都有可能死去,所以你才会如此纵容我。”
闻哲没有说话。
“可你会盯着我的,”谢藤问,“不是吗?”
闻哲依旧沉默。
“我相信你会盯着我,就是为了能阻止我。”
谢藤说完就放开了对方的嘴唇与后背。
闻哲配合的松手,拉开彼此的距离。
“走吧。”他说,“回去了。”
说完他转过身,等他走出几步后,谢藤却还杵在原地不动。
“你不生气了?”他问。
“没必要生气。”闻哲说。
“你还会离开我吗?”谢藤问。
闻哲驻足回身,盯着对方。
“会吗?”谢藤追问。
“不会。”他说,“除非你执意要求。”
“就像当初那样?”谢藤问。
“就像当初那样。”闻哲答。
“这个答案跟之前的纵容一样,毫无新意可言。”谢藤不满,“我想听更惊喜的。”
“你可能有谨慎,但更多的是紧张。”闻哲一步上前,揪住对方的衣领,让对方踉跄地跟在自己身后并抛出刚才刻意掠过的问题的答案。
末了他又补道:“我其实不太喜欢谈论这些。”
“谈论什么?”谢藤疑惑,“例如你习惯于观察别人的喜好,会记住别人选酒的偏好,经常帮人续杯是为了测试自己的观察是否正确,刚才还企图把我和教授都灌醉?”
“原来你注意到了。”闻哲骤停下脚步,松开对方的衣领,直截了当地承认。
“就跟你习惯于观察别人一样。”谢藤站直身躯,揉按着自己被勒疼的脖颈,“你从来不愿意谈论自己。”
“不是。”闻哲说,“只是不喜欢谈及那些无法轻易解释清楚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谢藤反问。
“情绪或情感与身体之间的关系。”闻哲说,“医生没有告诉过你的部分。”
谢藤一僵。
“尽管情绪的表现方式始终因人而异,”闻哲说,“但在生理层面的投射其实是很容易趋同的。你所缺少的就是这部分。所以才会把自相矛盾的部分糅合在一起。”
第188章 消弭-4(VI)
谢藤从没听过闻哲跟自己谈论过这些,也从来没有听对方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仿佛站在对方面前的不是自己,对方说话对象也不止他一人,而是在泛指许多人。
可对方刚才薅住自己头发、固定住自己下颚与两颊的动作和如有实质的眼神,又在佐证着这些话是专门对他说的。
“这是你的又一种奇怪的治疗方式?”谢藤问。
“嗯?”闻哲疑惑。
“就像你解决我头疼的方式那样无迹可寻。”谢藤说,“但是有效。”
闻哲摇头。
“你成功让我好奇了。”谢藤说。
“用你熟悉的方式来说,就像性爱。”闻哲平静的声调给原本暧昧的,甚至一不小心会沦入低俗行列的词汇赋予了审慎的定义,“既可以带来痛苦,也可以带来欢愉。恐惧、恶心和焦虑等情绪,其实也可以在生理层面被归属为同一个类别。只要冷静下来稍作思考,任何人都能发现其共通性。可大家依旧会想方设法的细分,以此来忽略生理层面的趋同。”
谢藤听到途中就已经忘了刚才的种种,完全融入了对方的叙述中。
闻哲则突然朝谢藤抛出了问题:“你能剖析出恐惧、恶心和焦虑的共通点吗?”
“对现状的厌恶与排斥。”谢藤很快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