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童(101)
“丰霆,我……”他要说,其实他从未跟任何一个女人做过爱,他是混乱过一阵子,但他没有伤害自己身体,也没有滥嫖。
谁知道被丰霆紧紧抱进怀里。
沈宝寅有一瞬间的愕然,鼻腔传来丰霆脖颈处熟悉香水味道,淡淡的广藿香,夹杂轻微沉香木,就像丰霆给人的感觉,大地一样宽厚。
他听到丰霆叹口气:“阿寅,我同你开玩笑。”
沈宝寅嘀咕:“不用骗我,我才不信你当真毫不在意。”
丰霆轻声一笑。
要说全不介意,一定是假话,任何人同沈宝寅沾上男女关系,都让他心里十足不痛快。
此刻他就很不痛快,但程度很浅,至少,还未怒到要为此事专门同沈宝寅争吵地步。发几句酸,是期待沈宝寅服个软,哄一哄他。
毕竟过去的已经过去,沈宝寅如今洁身自好,路边的母狗都不会去摸一摸,最重要,沈宝寅少年时期实在战绩彪炳,如果一件一件翻旧账,丰霆觉得恐怕自己这辈子不需要再做其他事情。
他没想到沈宝寅反应会这么大,简直趋近于忏悔。一瞬间,丰霆心情很复杂,有一点欣喜,可更多的是心疼,甚至有些懊恼拿这个话题为难沈宝寅。
他把话说重了。
“阿寅,我确实不是个大度的男人,但刚才真的没有生气,你同我保证过不会再有别人,我知道你做得到。”
“我真的同她们再也没见过面,我又不钟意她们。”
丰霆喉结滑动,脱口而出:“那你钟意谁?”
沈宝寅抬头望他,眼神有些飘忽,又有些羞赧,像被迫的,嘟囔说:“你不知道?”
丰霆嘴角笑出个轻微的弧度,他当然知道。
顿了顿,他做小伏低,轻轻揭过这页:“是我错,害你觉得不受信任。今天过节,不宜吵架,我们不提这个了好吗?”
就好像黄历上还有适宜吵架的黄道吉日一样。
沈宝寅不自然看他一眼,强调说:“以后都不准吃这种醋,太没道理,好像我做错很多!我又不知道我后来要死心塌地同你在一起。”
丰霆被“死心塌地”四个字重重震撼,心里几乎软成一团棉花,惊喜了好半晌,他说:“好。”
“不要总是同我道歉,最多以后对我好一点。”
丰霆瞧沈宝寅那理所当然的模样,真是哭笑不得。
他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一开始找茬是他,结果道歉还是他,沈宝寅还是那个沈宝寅,绝不会受任何人欺负。
即使是嘴上便宜,也是不肯让人占的。
他低头吻沈宝寅发顶,鼻尖传来清淡广藿香,是他身上男士香水气息,沾到沈宝寅头发上,好像打上他烙印。
他莞尔道:“一辈子对你好。”
沈宝寅在他宽厚怀里不好意思地扭了扭,偷偷无声笑了,刚才还急急忙忙要同丰霆解释什么,现在已然全部忘记。
第74章 恋爱蚕食我如地网天罗(9)
油麻地,植物园,三百呎狭小茶餐厅,地板十多年未变化的仿古花砖,同一对明显见老的眼熟夫妇。
丰霆没想到沈宝寅心心念念要带他来吃的,是他十几岁,第一次见到沈宝寅时候,请沈宝寅吃过的一家餐厅。
廉价,吵闹,荤腥。
似乎哪样条件都是现在的沈宝寅无法忍受。
但沈宝寅却说:“其实味道还不错,我从前念书时一个月要来吃一次,后来在澳洲,很想吃的时候自己也做过几次。”吐了吐舌头,他做出一个不想回忆的表情,“我大概真的没有做饭天分,浪费很多食物。”
丰霆的目光复杂,望着沈宝寅不说话。
对面微笑着的男孩子,一身米白色运动装,瘦瘦高高,雪白青葱面容,仿佛真是个无忧无虑学生哥。
他从未想到,沈宝寅会把同他见第一面记得这么深,甚至常常追忆,就算是在关系很差的那几年,沈宝寅回忆起来,也还是说,很想念这个味道。
就好像,从头到尾,都把丰霆很珍惜地放在心里。
丰霆突然想起来,沈宝寅当年刚回香港的一个夜里,他忍住嫉妒和不甘,送沈宝寅去温莎皇宫救米荷。那时在车上,他仗着沈宝寅无法逃跑,借酒壮胆,要求沈宝寅不准讨厌他。沈宝寅对他说,并不讨厌他。
他听到时心里极高兴,其实直到现在都未曾信过那句话,他只是甘愿被哄骗。现在后知后觉才醒悟,沈宝寅对他说过百句假话,但那句是真。
沈宝寅这个人爱憎分明,如果真的那么恨他,一定做不到一边厌恶他,一边坐在这里吃他曾经请沈宝寅吃的廉价套餐。
丰霆的沉默,只因他突然懂得,在十五岁时,他的背叛对十岁的沈宝寅来说,意味着什么。
尽管他也是无知的那个,但无意中,他确实毁掉了沈宝寅心目中那个完美的丰霆。
那个一心被沈宝寅崇拜爱慕的丰霆。
丰霆不知道怎样形容此刻感受,他简直有些嫉妒十几岁的自己,那个对沈宝寅百般忍耐实则不屑一顾的自己。甚至于怨恨。
为什么抱他抱得那么少,为什么不肯对他多笑一笑,拉一拉他的手,为什么会让他受伤,为什么对他那么冷漠?你根本不知道你以后多钟爱他,以至于事到如今想起任何一段过往,都觉得亏欠他这样多。
沈宝寅见丰霆神色异常,突然感到别扭,小声说:“你是不是已经忘记带我来过这里。”
丰霆顿了顿,温声说:“当时你吃不完,剩下的全是我替你吃掉。”
沈宝寅眼睛发亮,不好意思地说:“现在我已经可以吃完一整份套餐。”
丰霆觉得自己的语气温柔得近乎诱哄:“好厉害。”
老板很快送上餐品,扎实一大碗,冒着滚滚热气。
同样一张桌,同样两个人,同样一份餐。
仿佛时光轮转,又好像什么也未曾改变。
大概是沈宝寅今日笑容和煦恬淡,没有往常拒人千里之外,老板头次同他搭话:“今天带了朋友来关顾啊,要不要多拿副碗筷?”
老板的熟稔更证明了沈宝寅是常客,丰霆心情微妙,明明是他带沈宝寅发现这家店,时光流转,他倒在老板眼里成为新人。
沈宝寅微笑说:“一碗就够了。”
丰霆懂沈宝寅为什么只要一份餐,他静静为沈宝寅拆去筷子包装,然后熟练地把两只筷子互相摩擦刮掉倒刺,交到沈宝寅手上。
沈宝寅跃跃欲试拿过去,已经夹起一筷子粉条,突然想起了什么,像进行一个餐前仪式,轻轻放下筷子,苦着脸,可怜地望住丰霆说:“阿霆哥哥,我不喜欢这个,好想吐。”
丰霆几乎让他这句“阿霆哥哥”叫得心都化掉,脸上却配合,努力做出露出不耐烦表情,不太成功,一双眼睛笑意盎然。
“只有这个吃。”
沈宝寅今日不太在意细节,没有纠正丰霆敷衍的表演,只是听到这句话,就立马笑逐颜开,说:“好吧。”
讲完喜滋滋埋头吃起来。
吃完三分之一,沈宝寅又抬起头,还没说话,丰霆已经做出伸手动作。
沈宝寅嘴唇油汪汪,不满地“喂”一声,丰霆无奈收回手,意思是等他下一步指示。
沈宝寅心满意足,又变成可怜巴巴八岁小孩,“阿霆哥哥,我吃不完。”
丰霆用教育的语气说:“不可以浪费食物。”
沈宝寅捏着筷子不说话。
顿了顿,丰霆叹口气,说:“我帮你吃。”
沈宝寅才重新露出笑容。
丰霆接过沈宝寅的碗,一口一口把猪油粉全部吃掉。
沈宝寅托腮笑眯眯望住他,目光脱去作伪的儿童天真,只余下成年人赤裸裸的占有欲,连同被宠惯的骄纵和恋慕。
用完午餐,两个大忙人各自返工。
晚上丰霆不在家,家里空落落,沈宝寅晚餐都不想在家吃,他突然想起早上丰霆吃醋,虽然丰霆强调只是开玩笑,沈宝寅依旧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