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童(111)
沈宝寅的手腕被绑住,手指倒是还有活动的空间,他佝偻着腰身,哆哆嗦嗦地拉下西裤的拉链,拉到一半,貌似卡住了,抖着身体用力,一个不慎,身体往一旁歪,重重跌倒在地。
摔了跤,沈宝寅痛得又呼喊出声,他头上有眼罩,看不见,只能在地上像个毛毛虫一样蠕动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卢毫骂了一句,走过去把他重新提起来站好。
沈宝寅怕极了,马上缩着脑袋说:“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不上厕所了,不上了!”
【作者有话说】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第82章 是谁在吞没谁也奈何(6)
沈宝寅被搡进了车里,约莫是后备箱,空间很宽敞,至少足够他伸直双腿。
引擎声很大,乡下的道路不太平整,一路起起伏伏,每次受到颠簸,他悄悄割绳子的动作就会受到阻挠。
他的手里正攥着一块瓷砖碎片,很钝,硌得他手疼,是他在那个脏兮兮臭烘烘的厕所地板上捡的。
沈宝寅是个永不认错的犟种,丰霆常常这么说他。若他心甘情愿服软,一定有利可图。
在那间破屋里,假如料定必死无疑,沈宝寅绝不会伏在地上摇尾乞怜,然而天不叫他那么轻易去认命,卢毫那一脚和嘴里的痛骂,突然叫他想起,他假装昏迷的时候,曾听到过卢毫被天花板瓷砖砸中脑袋后痛骂良久的斥喊。
他料定卢毫一定没有时间和闲心去打扫厕所残余碎片。
瓷砖不一定能割断麻绳,但却是他能拿到手最锋利的工具。
车开了很长的时间,沈宝寅在中途就停止割绳子,因为他察觉到手腕已经松懈下来,动一动,两只手之间甚至可以空出一指宽的余地。
再割下去,绳子就会全断,而他没办法在不惊动前面两个人的情况下,靠自己绑回原样伪装成没断的痕迹。
车停了下来,车上的人却没全部下车,沈宝寅听到车门打开,落下一个人,听对方的声音,他确认了是钟完立。
钟完立大概是下车去观察环境安全,很快便回来,没再上车,而是让卢毫戴好帽子口罩下车。
沈宝寅做好了心理准备,被拽下车的瞬间还是脚软了一下,害怕再次挨打,这次落地他十足小心,谨慎地保持了身体平衡,所以仅仅趔趄了一下便站稳了。
他两只手保持着下垂,紧紧把有割痕的那面绳子压在小腹上。眼睛看不见,听力变得尤其清晰,一波一波的海浪,还有传入鼻腔的咸腥气息,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被带到了海边。
钟完立同卢毫要带着赎金乘船离开。
岸边风很大,沈宝寅全身凉透了,被拖拖拽拽,登上船才暖和回来。
钟完立在船上重新拨通电话,说了个废弃已久码头的地址。
沈宝寅在心里平静地想,他此刻在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个码头。
接下来就是等待。
被绑架后的时间,沈宝寅总是在等待,但没有哪次比现在更漫长,更折磨。
冷风呼呼的刮,偶尔传来海鸥的低鸣,沈宝寅沉默着,终于听到汽车驶近的声音。他的心脏,冰冷无望的内心,此刻重新急促跳了起来,恢复了一瞬间的活力。
钟完立走了出去,而卢毫则继续留守原地,沈宝寅感觉得到,他正站在自己身侧,气息很粗重,大概正为即将到手的大笔赎金而兴奋。
车门打开,又关上,随即,远远传来女人的呼喊:“一手交人一手交钱,你先让我看到阿寅安然无事!”是他小姨。
一个利己爱财的女人,为了他,正跟穷途末路的绑匪对峙。
沈宝寅的眼眶顿时酸涩,下意识的,他往前走了一步,后腰霎时间抵上了枪口。
卢毫说:“妈的!别动!”
沈宝寅冷汗直流,立马停住脚步,飞快摇了摇头,又呜呜两声,表示自己绝无逃跑的心思。
这时候,大概是钟完立做了什么指示,沈宝寅被推搡着,走出了温暖的室内,风又大了起来,或许是走到了甲板上。他茫茫然站立着,背后是把要命的枪。
“阿寅,小姨在这里,你不要怕!”
“哥,我们来接你回家!”
沈宝寅的嘴巴张了张,不止小姨,陈巢也在。他苦楚地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告诉那边快点走,还是在说,我可能回不来。
四亿港钞,共六百公斤。
钟完立拿枪指使陈巢搬运,来来回回共搬了八九趟,总算搬完。
交完货,下一步就是要交人。
陈巢被赶下了船,湿漉漉踩在近岸的水边,喊:“钱已经拿给你们,我表哥对你们没有用了,放了他吧!”
钟完立站在船头,光是狠厉而得意的看了陈巢一眼,转头,将钥匙抛给卢毫,示意对方开船。等钥匙插进钥匙孔,发动机传来啸鸣,他这才大声喊:“等下自然要放!”
陈巢涉水靠近,喊着:“现在就放人!”
船开动了,嗡鸣作响,陈巢依旧一声接一声地喊,浪声拍打掉了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倒像是呜咽,沈宝寅站在冷酷冬风里,心里七上八下,几乎已经到了绝望地步。
船慢慢离开岸边,这时,卢毫减慢船速,朝后喊一句:“可以把他丢下海!”
钟完立答应了一声,他推着沈宝寅往前走。
不经意的,钟完立的视线向下,凝固在沈宝寅衬衣袖口上的钻石袖扣。那真是一颗切割完美、净度剔透的钻石,小小一颗,就抵得上普通人半世薪资。
他真的要就这么完完整整放沈宝寅回去,让他去做太平山顶的人上人,而自己,从此去过逃亡的人生?
他的面色突然扭曲了一下。
沈宝寅无知无觉,他的喉头紧张地滚动着,心里想着,落到海里也没什么要紧,只要愿意放了他。陈巢就在岸边,而他早已把绳子差不多割断,又还算擅长凫水,即使落了水,自己挣开绳子,游一段就到了岸上。假使体力不够游不到,那么憋上片刻时间的气息,忍一忍也能得到陈巢的救援。
唉,这么多年过去,希望陈巢的游泳技术是真的有所长进,泳队队长千万不要是浪得虚名。
他被逼着一步步慢慢往前挪,每走一步,心里就冒起许许多多快活的打算和计划。
然而,子弹上膛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幻想,很清脆的一响,沈宝寅脑袋空白,全身的血,几乎都在此刻凝结住。
钟完立要朝他开枪!
这应该是沈宝寅毕生反应最快的一次,保险栓被拉开的一霎那,他狠狠拿肩膀往后一撞,钟完立大概没料到他反抗得如此迅猛,痛骂一声向后退了一步,手上的枪也因此走火。
子弹擦过栏杆,在空气中闪出一丝火花,枪则因后坐力从钟完立手上脱手落到了甲板地面。
枪声一响,似乎整个世界都镇静了一秒钟,然后,炸开了锅。
卢毫正在操纵游艇,闻声惊愕地转头,连掩饰身份也忘记,直呼道:“钟董,你干什么!”
岸上两个人也几乎痴呆了,黎兰君瘫坐沙滩,陈巢则是凄厉喊了几句,沿着岸边跑起来,追船追得更加凶猛。
而藏在远处礁石后的小型快艇上,举枪观察着海面情况的两个男人,也被这声枪响几乎震碎了神魂。
沈宝寅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双眼被蒙住,怕钟完立气急败坏之下捡回枪立马又要杀他,忙挣开手上绳索,绳子大部分还挂在他手上,也无暇顾及,缠缠绕绕地抬手一把将眼罩摘了下来。
连日的黑暗,终于重见光明,沈宝寅来不及感慨,因为钟完立正在捡枪。
沈宝寅的瞳孔都吓得缩小,他即刻扑过去,把钟完立推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自己也因为惯性在甲板上翻滚了一圈,后背撞到围栏,吃痛之下,脸色白了白。
等他缓过来,钟完立连滚带爬已经拿到了那把枪。沈宝寅紧盯着他,眼神里弥漫出一股决绝的无望,勉强攀着围栏站起来。
他想躲开,然而还未等他抬脚,钟完立面容扭曲望着他,颤抖着抬起手,扣下了扳机。
“沈宝寅,你去死!”
躲不掉了,他今天,大概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一片无主的野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