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童(58)
真是要颠破砂锅问到底了?
沈宝寅不太耐烦继续同他绕圈子,道:“打去上海。”
丰霆顿了顿,道:“噢,要讲那么久,连吃饭时间也空不出?”
明明知道他打这个电话的用意,还装模作样,沈宝寅怪罪地看他一眼。
丰霆一看他面色变沉即刻就要发火,果然不再装蒜,马上道:“今晚我会回浅水湾,不要关门。”
“能不能进我的屋子,那要看你是不是真的没有骗我。”
丰霆微笑说:“这件事的关键不在我。能否从你那个聪明的小姨口中问出真话,看你本事。”
姨甥离心,不是什么好事,沈宝寅讨厌他这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尽管丰霆可能没那个意思,但他心里不安,瞧来瞧去,总觉得这个男人等着瞧他笑话呢。
“有空关心我,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一个孤家寡人晚饭落在何处。”沈宝寅白他一眼,优雅地将大衣拢了拢,绰约地留了个背影给他。
丰霆在他身后无奈一笑,被沈宝寅抛下了,该落寞吧,可目光紧紧跟着沈宝寅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总期盼着沈宝寅可以转过身来,再灵巧地白他一个。
想了想,觉得自己真是有点中毒,失笑摇头,也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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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热吻背后万丈风波(7)
沈宝寅同黎兰君总是保持着联系。
没有什么周期,逢年过节固定一个电话,其余的日子,有时是沈宝寅打过去问好,有时是小姨打过来关心他健康。
偶尔,黎兰君会向他要一些资金,数额有大有小,沈宝寅会看着给。
黎家只有这两姐妹,个个崇尚自由恋爱,个个看丈夫的眼光都很坏。
沈宝寅从没见过的那个姨父,讲是讲得好听,又是国际贸易公司执行副董事,又是商会名誉副会长,实际投资苦手,家里早就入不敷出。
那么大个家,要做到看上去光鲜亮丽,不容易,偏偏他小姨又极要这份面子,一家三口人,请了十几个佣人帮忙,勉强算是维持住黎家二小姐的气派。
沈宝寅外公是上海著名银行家,他尚坐中堂时家中当然兴盛,他去世后,两个外嫁的女儿,哪里还有什么依仗。反正沈宝寅还算能赚,赚了又不知给谁花,能够帮扶,便总是帮扶着。
电话接通得很快,那头似乎是有点意外,有点惊喜,没料到非年非节,沈宝寅会送来问候。
略微寒暄几句,沈宝寅提到,已是十二月中旬,很快便是妈咪忌日,他想要在妈咪家乡的寺庙供盏长明灯,请小姨帮忙操办,一应费用到时由他报销。
外甥孝顺,黎兰君当然高兴不已,略微又感到些伤感,感叹这便已经过去十几年。
沈宝寅无意间提起:“小姨,不知道是否日子近了,最近总梦见在妈咪的最后时刻,其实是我陪在她身边。她抓着我的手讲很多话,可是醒来我都不太记得。你再同我讲讲妈咪留给我的话,好不好?”
黎兰君的声音顿了顿,良久,道:“那么多年过去,我也不完全记得清了呀。”含含糊糊一阵后,像是给自己壮胆,声线陡然变得严肃尖刻,“总之你要记住,你妈咪是含恨而终,她要你无论如何不可以让家产落到外人手里,要你做沈家永远的主人。”
沈宝寅的呼吸声陡然变得沉重,一字一句,几乎从牙缝挤出:“小姨,究竟是你不记得,还是讲,对于一个临时撒的谎,你实在记不清当时细节,此刻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圆?”
电话那边静了一刻,只剩下不规则的呼吸声传来,很慌张似的。
沈宝寅坐在饭店空荡的包厢里,目光无焦距地盯着面前摇曳的蜡烛火焰。他心里失望得简直想要仰天长笑,可掐了掐手心,还是命令自己保持冷静。
“小姨,我始终没有忘记妈咪,也不会把妈咪的心血拱手让人,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到底我妈咪离开那天,痛不痛苦?”
“阿寅,是不是有人跟你讲了什么?是你那个不要脸的小妈?你糊涂啊,你怎能信她的狡辩,她是看到你大了,害怕了,向你装可怜的!她都是在辩解!那天下午,我清清楚楚看到她从你妈妈病房出来。”
“到底是谁在辩解?”像是一根绷紧的长绳突然断裂弹到身上,沈宝寅痛不欲生,“到底是下午,还是晚上?小姨,你不要告诉我,你要我永世不要忘记,自己却连时间都记不清楚。”
黎兰君的声音颤抖了:“阿寅啊,你到底怎么了,小姨难道会害你吗?”
沈宝寅彻底受够了无尽的试探,急躁地长驱直入,森然道:“我当然知你无意害我,可是小姨,你已经害惨我啊。你让我觉得,我妈咪直到去世那刻都不得安宁,你让我背上了一个不知真假的遗愿!一日没有做到,我就一日都没有脸去见我妈,我很想她,她也一定很想我,她一定怪我,为什么都不去看她,你知不知道!”
电话那头,随着电流,传来隐隐的哭泣。
丰霆讲的,竟然都是真的。假使说昨日还只是半信半疑,黎兰君此刻表现,便是将沈宝寅心中的侥幸彻底扑灭了。
沈宝寅深呼吸一口气,微微仰起脸,抬手利落地擦去眼角泪珠,面无表情道:“小姨,我不怪你,真心话。可是你不要再瞒骗我,全天下人都想瞒骗我,我不想里头还有个你。丰姗那天,根本没有去过医院,对吗?我怎么会想不到,她是做情妇,躲躲藏藏做了快两年才叫我妈咪发现,她怎么敢去见我妈咪。”
良久,仿佛那根蜡烛燃到尽头那么久,又好像只过去烛火摇曳的一瞬间,黎兰君开口了。
“阿寅,我使你受委屈了……”
沈宝寅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从来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你妈妈,你妈妈走得很平静,没有提起任何不开心的事情。”
沈宝寅的眼睫不受控制的轻轻发颤,语气哽咽:“小姨,你仔细同我讲。”
“那天你过完生日,你妈咪精神突然变得很好,晚上睡前,很高兴地吃了一个苹果,还说,阿寅生辰请了足足两天假期,明天肯定早早地就会过来玩耍,要我明天也要替你准备一份早餐。又讲你在她怀里撒娇的时候,笑呵呵地讲她身上全是药味,可是也不躲开,还是牢牢抱着她,你是个那么好的孩子,她也要做一个干干净净的妈咪。她要我给她洗一个头,等到明天你来了,主动地、香喷喷地给你一个拥抱。我替她洗了头,吹干了头发,我们聊了很久,聊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她笑得很开心,跟我感叹,今天她最爱的人都在身边,她真是全世界顶顶幸福之人。聊着聊着,我们都睡着了,第二天清晨,我摸摸她的手,是冰的。你妈咪,是在美梦中离开我们。”
沈宝寅的眼眶再也盛不下眼泪了,像棵被人摇动的梨花树,扑簌簌的,泪珠连成了线,沿着他哭红的鼻尖,滑进领口,烫得他心口如同刀绞。
“阿寅,对不住,是小姨自私,不想看到你像你爸爸一样,短短的时间以后就把你妈妈遗忘,挽着新的人,去生下新的孩子,仿佛你妈妈从未存在过……”
这是份催心折肝的痛,无法磨灭的恨,黎兰君渐渐地泣不成声:“你妈妈,同你外公一样,都是心肌生病,到了最后常常呼吸都很痛苦,但还是整日忧心,怕给你留的东西不够多,让你以后受欺负。你升学、成年、立业、结婚、生子……每个阶段的基金,她早在发现你那个死鬼老爹领口的香水味,就开始替你做准备。你爸爸出轨的事情,如果不是有些文件她需要我去准备,她怕是连我都不会告诉。你妈咪是多么聪慧坚韧的人,她晓得自己时间不多,无法分神处理一段有裂痕的婚姻,干脆就假装不知道,忍着心痛,一心一意替你打算。她同我讲,要是阿寅不高兴,什么都可以不要,父亲也可以不要,要我帮助你,让你去快快活活地过你自己的日子。你妈咪不要你为她争什么的,她只希望你健康快乐。是我硬把你推到这个份上,你原谅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