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 上(208)
旁听的谢涵:“……”
他看一眼党阙,又闭上眼睛,不知道对方对坐他对面的人有什么误解。
姑布卿也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想多听对方说话的模样。
党阙叨着叨着,发现对象已经闭上了眼睛,他……他无奈道:“姑布兄,老朽正在教你做人之道。”
姑布卿头顶缓缓升起乳白色雾气,已是入定修炼中的模样。
党阙:“……”他幽怨地看了对方一眼。只能自娱自乐地环视周边,囚室后面是墙,左边是墙,前面是空荡荡的过道,只有右边还有一间囚室,囚室里有一个人――他目之所及,除了已经物我两忘的姑布卿外,唯一一个能看到的活物。
他“啊呀――”一声,“小兄弟,小兄弟……”
谢涵睁开眼,与人隔着一间囚室目光对接,“党神医。”
党阙点头,又盯着谢涵的脸仔细看了看,“小兄弟好生面善,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谢涵:“……见过。”
还真见过。党阙拧起眉头,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谢涵顿了顿,道:“吾名谢涵。”
“啊……”党阙:“好熟悉的名字。”
他从囚室那一角挪到这一角,挨着栅门对谢涵招手,“小兄弟你坐过来些,老朽马上要想起来了,让老朽仔细瞧瞧。”
谢涵:“……”他道:“年初,我曾拿一把金针找过神医,拜托神医救过一个被利刃贯穿胸膛的少年,和三个手筋被挑断的男子。”
党阙恍然,“是你,你是齐太子?!怎么和当初……”
和当初怎样?
和当初一点也不一样么?
昔锦衣玉带,今麻布囚服?
昔金带束发,今蓬头披散?
昔意气风发,今沉郁顿挫?
他没再说下去,连忙把舌头塞回嘴里,闭上嘴巴,随后开口道歉,“失礼失礼。”
他人在齐国有些天数了,那么大的齐太子谋逆案,自然听过,现在再问出这个问题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无妨。”谢涵淡淡笑笑,“事实如此,还怕人提?”
党阙看一眼人,云淡风轻、光明磊落,实在不能相信对方会做下这样丧心病狂的弥天大案。这使他道:“齐殿下的声音虚浮,似乎中气不足。不知道能不能过来让老朽看看?”
谢涵有些惊讶,遂起身过来,走到囚室一边的尽头,与党阙隔着个木栅门,有礼一揖,“多谢神医,不过我已不是什么齐殿下,神医唤我名姓就好。”
“唉,舌头别伸回去,别伸回去。”党阙眼尖在对方说话间发现什么不对,忙一叠声道。
谢涵在对面盘腿坐下,张嘴伸出舌头。
“翘起来。”
谢涵舌尖上翻。
“往左边扭扭。”
谢涵左翻舌头。
“往右边扭扭。”
谢涵右翻舌头。
看完,党阙“唉――”地叹了口气,抚了抚胡须,“小兄弟是不是左胸受过重击啊。”
谢涵顿了顿,点了点头。
“新伤?现在还疼不疼?”
谢涵:“八天前的,倒已经不是很疼了。”
党阙:“那近来还有过失血。”
谢涵:“有。”
党阙:“发热?”
谢涵:“有。”
党阙:“心情大起大落?”说完这句话,不待谢涵回答,他就摆摆手,“当然也有。”
谢涵莞尔,点头,“不错。”
党阙眉头越皱越深,最后烦恼地抓了抓头发,“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壮实的人,重击后体内瘀得厉害,近来又有失血,气随血脱,五脏俱虚,现在天寒地冻,再不好好治就要落下病根了。”
谢涵还没言语,后方却传来一道声音,“想治你就治,哪要那么多废话?”
姑布卿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谢涵、党阙二人一齐朝他看去,谢涵与他目光一触即离,党阙盯着人,像是想继续之前的“说教”,但显然还是看病重要,他叹一口气,无奈道:“姑布兄,这可是大牢啊。哪来的药?”
“掌囚吏大人不会拒绝你的。”
刚刚拎着小药包过来,准备让党阙看一眼保险的掌囚吏:“……”
党阙眼睛一亮,转头,“不错。这位大人你煎一份药是煎,煎两份药也是煎……”
掌囚吏抹一把脸,看一眼脸色苍白的谢涵,干巴巴道:“行罢。”
党阙飞快拿出张巴掌大的短简奋笔疾书,边看看谢涵眼睑,摸摸他脉象,不一会儿,方子就出来了。
那边掌囚吏吩咐人去买药、煎药了,姑布卿又道:“我听说党兄治外伤瘀症的手法也是一绝。何不也试试?”
党阙摆摆手,“这手法得壮实的人才受的住,像那些耕地的农夫、打柴的樵夫、上阵的先锋,我才好用。齐…齐公子底子薄,用不得。佐以手法倒不如佐以食补,最好吃些滋补气血的东西,但补血之前要活血,否则有闭门留寇之嫌……”
他还在自己的世界里地叨叨,姑布卿忽然道:“狱内饭食简陋,党兄陪我下狱一事,我还未好好感谢,不如今日由我请党兄饱腹。”
说着,他捻起对方布包里的一根金针,插/进地缝里,撬上来几块石块。
刚拎着药盒过来就看到这一幕的掌囚吏:“……!”
他低头思考,这种破坏囚室的事,他是不是有义务要管一管?但是他也很好奇对方的这一神技,该怎么取舍呢?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姑布卿已转头看向他,“可否来口锅?”
掌囚吏:“……”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
他正要严词拒绝,那边党阙已经一叠声的了,“大喜大喜!老朽十几年都没尝过姑布兄你的绝世手艺了,今天真是皇天庇佑啊。劳烦这位大人了,劳烦劳烦!”见掌囚吏没吱声,他眼珠一转,“这位大人,等老朽改日出狱,必替您一家老小都制定一套养生方案。牢内狱吏现在也都可以过来让老朽诊查诊查。”
“好!”掌囚吏一锤定音。
姑布卿又道:“来三斤鹿肉,三两木耳。”
党阙医者父母心,一听这话,便偏头对栅门那一边的谢涵笑道:“鹿肉温阳补肾,木耳养血滋阴,刚好能给齐公子活血补血。等会齐公子也来喝点。”
说完,他小心地觑一眼姑布卿,“姑布兄,我们和这位小兄弟也算共患难了。你看成不?”
“你乐意便好。”姑布卿淡淡道,用石块垒起灶台,把铺在地上当睡觉用的干草扔进去升火,动作间行云流水。
不一会儿,囚室内飘起浓郁的肉香,让人闻之便饥肠辘辘、食指大动。狱吏、掌囚吏皆侧目看来。
姑布卿舀了一小碗递给党阙,党阙长嗅一口,立刻大快朵颐,险些要咬下舌头来,见姑布卿把剩下的一起全盛进一个大碗里,忙不迭心疼,“姑布兄近来不茹素了?”
姑布卿看他一眼,“你一大把年纪了,不好吃太多滋腻的东西,你为医者,竟连这也不知么?”说着递给掌囚吏,“便依你之前的意思,给你那个小兄弟补补。”
党阙:“……”他默默按住受伤的心脏。
谢涵捧起大瓷碗,忽对掌囚吏道:“我记得刑室外有一棵大梧桐树,能否劳烦大人集些露水过来?”边说,他边把自己碗里的肉汤匀了一半进掌囚吏食盒中。
掌囚吏低头看了看鹿肉,揉揉鼻子,“麻烦。”
党阙看得一阵捶胸顿足,谢涵回头笑道:“听闻神算子‘饮霜露,沐流岚’,不知我是否擅作主张了?”
“嗯。”姑布卿似应非应地哼了一声。
一个是前废太子,一个是当世神医,一个是绝代神算,三人在囚室里隔着栅门围成圈一起吃饭,实可称得上一个人间奇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