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 上(47)
谢涵看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二位可是同母兄弟?”
这话委实冒昧,栾殊和霍无恤都下意识奇怪看他一眼,只有蔺缼抹了抹嘴角,大咧咧道:“没,我们不是亲兄弟。”然后咧嘴笑出一口小白牙,“但胜似亲兄弟。他爹和我爹是结拜兄弟,我们也是!你说是不是?”说着,他捶了栾殊胸口一下。
“是是是,如果你不要趁机把手上粘糊都擦我衣服上的话。”栾殊拿下他的拳头,笑对谢涵解释道:“家母早逝,家父和蔺叔叔一次外出打猎被头角鹿顶死了,蔺婶怜我孤苦,把我接过去亲自养大,我一直把小缺当亲弟弟。”
听到最后一句话,蔺缼傻笑起来,笑了一会儿,腆脸道:“哥,亲哥,再帮弟弟端一盘笋呗。”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没其他人动过的一盘春笋不知何时已见了底。
栾殊屈指一敲他额头,“等会儿吃不下饭了。”
说完,他拿起盘子又夹了些春笋上来,却挪开离远了蔺缼,只放在谢涵和霍无恤面前。
见对面蔺缼顿时苦大仇深的表情,谢涵拿起条春笋,入口葱嫩、满含汁水,又脆爽清凉,确实很不错,就像一滴清泉滚落心田,他正想赞美几句,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清朗的叫唤――
“小缺――小殊――”
蔺缼眼睛一亮,“是苏大哥来啦!”
“失陪。”栾殊已起身出去,不消片刻迎进来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绣云纹的年青公子。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哪怕手里拎着个大麻袋,额角粘着汗水,也丝毫无损他那淡雅气质,恰如云间明月、林间流水。
让谢涵都禁不住思考起对方身份来。
此时,栾殊和青年各一人放下个袋子,露出里面东西的真容,有米、有菜、有鱼、有蛋……蔺缼看一眼,立刻囔道:“苏大哥,你不要送这么多东西啊,肉我会猎的。”
青年对他莞尔一笑,“小缺现在这个样子么?”
蔺缼:“……”
说完,青年对谢涵、霍无恤二人一笑,“说来要多谢二位救他性命。”
“举手之劳耳,何况蔺兄真性情,十分可爱。”谢涵起身答道。
蔺缼蔫了一会儿,又立刻恢复,对谢涵介绍道:“这是我们犯事前在私学里的师兄苏韫白,和我、栾殊并称竹林三杰。”他挺胸哼哼几声,又对苏韫白道:“他是……”说到这里,他卡住了,挠挠头,看谢涵,“我现在才发现,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哩。”
苏韫白。
谢涵面色一滞。
此时此刻,看着面前三人,又看一眼身侧霍无恤,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时空错乱的荒谬感。
苏韫白是谁,那是连生性多疑的雍王无恤都信任的臣子,大雍的国相,在《江山妩媚美人谋》中,恐怕姬倾城的话都没有他管用。贤相苏韫白,最后在雍国统一战争前夕病逝,雍王令举国缟素半月缅怀。
蔺缼又是谁,雍国大将军,南征北战,最后哪怕被另一个世界的谢涵临死前算计得遭了霍无恤的猜疑,依然在其他将领屡战楚国不效后,被重新启用,掘水灌楚都云门,一举破楚,战功可彪炳史册。
栾殊,楚王子般的智囊,蔺缼率百万雍军攻破楚都之夜,楚军军师栾殊自刎疆场。
霍无恤,雍王无恤,始皇帝无恤。
他自己又是谁呢?
谢涵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们这样五个人会围着同一张圆案坐下。
顶着蔺缼两道有如实质的目光,谢涵吐出一口气,“我名,谢涵。”
蔺缼全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就说个名字,表情要这么严肃,而且怎么只有名字,好歹来个身份啊,但见对方神情,又不好说什么,只哈哈笑道:“谢涵啊,谢涵,好名字,涵者滋养万物,好好好――”
谢涵:“……”
但像蔺缼这样脑子里缺根筋的人终究不多,栾殊迟疑道:“齐国国姓似乎就是谢。”
苏韫白了解得更多,“我记得,齐太子似乎与谢兄同名同姓。”
“正是我。”
场中瞬间安静。
蔺缼扭了扭脖子,像朽了的户枢一样,卡拉卡拉地转过来看谢涵,“那啥,你再说一遍。”
谢涵……抿了一下嘴,“孤看起来很不像个一国太子么?”
蔺缼“嗷”地一声抓起谢涵双手,“哇――我什么运道,随便喊人救命就喊来个太子。”他抬头以一种梦幻般的神色看房梁,喃喃道:“还让个太子背过我,要死了要死了,明年我一定要回老家祭祖,把这个事告诉我那死鬼老爹。”
谢涵:“……”
栾殊看之前的那匹马,再看对方通身气度,便知人身份不凡,却还没料到是这么大的来头,他目光一闪。
苏韫白亦是眼睛一亮,淡雅的表情掩不住喜悦与绸缪。
谢涵各看他们一眼,比起淫浸宫廷朝廷斗争多年的他,两人这点表情变化还逃不过他的双眼。
啊……还是一群稚嫩到不行的人啊。
他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失望,有些错杂,又有些荒唐。
却又一一敛下,转头笑着介绍起一侧的霍无恤来,“这是柳絮,因喉头受过伤,声音奇异,不便多讲话。。”
“柳姑娘。”栾殊、苏韫白异口同声对霍无恤礼貌一笑,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倒是蔺缼想起对方男人婆一样的声音,再看那姣好容颜,一阵唏嘘。
栾殊忽然抬头对谢涵道:“齐殿下一路过来,一定看过不少竹林里的布置了罢。”
“是。”谢涵应道。
“那都是小缺的杰作。说来怕齐殿下笑话,我与小缺在会阳求学四年,学的都是兵法,只是结业在即,突逢大变,还有疑惑未解,不知可否请齐殿下替我们解惑。”
说着,栾殊起身从一边竹架上拿过一本《兵家九地》来,摊开,“兵法上把战地分成九种:散地、轻地、争地、交地、衢地、重地、圮地、围地、死地。其中死地指迅速奋战则能生存,不迅速奋战就会被消灭的地区,最为凶险,行军切记避开这种路线。但却不曾详细解释这种地区,又叫我们如何避免?”
谢涵愣了一下,他又何曾上过战场了,对这种切实的军情问题哪里知晓。正他沉吟间,蔺缼呸呸吐出嘴里偷偷塞进去的春笋,嚷道:“这个我知道我知道你问我啊!”
栾殊横他一眼,“你别捣乱。”
“我真知道。”蔺缼伸出五根指头,“我看这死地啊,分五种,第一种是是像天井一样的地形,抬头只能看到一小片天空,跑到这种地方必死无疑;第二种是易进难出的地形,跑进去出不来了;第三种是草木丛生的地方,跑进去像进一个大罗网;第四种两边都是陡峭高山的狭长谷地,这是必死之地;第五种是沼泽地,前进不了,后退不得。”
随着他侃侃而谈,室内一时寂静了,众人都目露深思。
好一会儿,谢涵站起来,对蔺缼长长一揖,“蔺兄高见,足可与征战多年的老将相媲美,孤为自己刚刚对你的轻慢致歉。”
蔺缼的傻白性格太具有欺骗性,哪怕知道对方日后会是列国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哪怕看过对方的陷阱布置,他也下意识的不认为对方有多少真才实学,岂不知这世上最可敬造诣最深的就是这种专精一道的怪才。
而他也知道栾殊的想法了,对方故意让蔺缼展现他的才能,他如果是个爱才的人,就不会令对方继续这种东躲西藏的窘迫生活。
“哈?”蔺缼又偷偷塞了根春笋进嘴里,鼓囔着两颊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轻慢我了?你可是我救命恩人啊。”
谢涵笑了笑,看一眼窗外,“天色不早,孤尚有要事,先行告辞,改日再叙。”
他带着霍无恤踏出草庐,回忆着刚刚一番,他几乎可以确定,如果他帮二人摆平了这一道通缉令,两个人就是他囊中之物了。可是……这对吗?这、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