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 上(94)
对方和谢涵是旧相识,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来投奔谢涵的人,和他没什么差。想完这些只在转瞬之间,陈璀已经呵呵笑道:“苏大哥弯起的眉毛上写着‘真奇怪’,抿着的嘴角上写着‘好像哪里不对’。”
“……是么?”苏韫白伸手按了按嘴角。
“是啊。”谢涵手一摊。
“这位是?”苏韫白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问。
“陈璀,孤的――”谢涵拉长音,陈璀随着他的尾音心高高吊起。
“谋士。”
陈璀、苏韫白都是一愣,苏韫白自不必说,便是陈璀本人,每日怼天怼自觉是个被出身困住的神童,也觉得这两个字实在是高抬了。
谋士?
他这么小个人,能出什么谋划什么策?
迎着苏韫白诧异的眼神,陈璀心下撇撇嘴――一点都不会做人,面上却嘻嘻道:“苏大哥,殿下拿我打趣呢。”
论掩饰情绪、讨好他人、睁眼说瞎话这些本事,苏韫白自然拍马也及不上乞儿出身的陈璀,信以为真,随着笑道:“殿下和陈小兄弟真是好感情。”
谢涵摇了摇头,苏韫白缺了点察言观色的水准,他却能感觉到陈璀的不相信与不高兴――源于自卑的不相信,源于不相信的被戏弄感,源于被戏弄的不高兴。
不过,日久见人心,他也不去纠正,转而和二人谈古论今起来。
苏韫白呆是呆了点,但学识真不差,哪怕是谢涵素来不喜的儒学,也被他旁征博引说的意趣丛生、更显哲理。
陈璀肚子里是没多少墨水,但他聪明机灵,更通晓二人不知道的三教九流、底层民生。
谢涵起初只是探探二人学识性情,竟也渐入佳境、相谈甚欢。
他很久没有过这种交流与碰撞的畅快感了,上次还是……和霍无恤谈论梁国军制。
一想到霍无恤,谢涵心情就不大好起来。
【宿主,如果您拒绝对男主采取措施的话,请允许我实施随机惩罚。】系统冷不丁道。
谢涵:“……”看罢,和霍无恤有关准没好事。不过――
“你说日常波动可忽略,剧烈变化就要采取措施,那度是多少?”
系统俱实以答:【一次性下跌愉悦度超过50,宿主须采取措施。】
顿了顿,它又补充道:【请您放心,一般愉悦度下跌超过30就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男主身上了,超过50则是极不好的事,比如这次,所以事情发生概率很低,宿主不必太过忧心。】
“很低?”谢涵似笑非笑,“需要孤提醒阁下,上一次他愉悦度暴跌是几天前吗?”
七天前忘忧山遇险。系统哽了一下:【不用了,程序有数据记录。宿主准备好接受惩罚了吗?】
这回换谢涵哽了一下,“等会儿出城还有盘查等等,可以延后吗?”
【由于我的疏忽造成您的麻烦,我可以为宿主拖延一天时间。】
“好。”
日中时分,马车行到东城门了,城门口果然有沈澜之带队盘查――赵臧身为召国公室,极有可能躲在他国马车上出去,不是他亲自检查,哪国使节肯受搜查之辱?
当然,纵是他亲自检查,也赔了无数不是,举着梁公亲笔手书,好言请求,从东城门出去的大国仅齐国一国,其他小国只得忍气吞声。
到了谢涵这儿,沈澜之还未说话,谢涵已掀开车帘,“沈家主是否也要搜查孤的马车?”
沈澜之听他语气不好,也知在蔺缼和栾殊的事上,他做的不地道。他原只是好奇谢涵要救的人有什么值得对方一开金口的,便随意交谈了几句,结果――
他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自然能比谢涵更快的发现二人的才能,这种情况下,当然冒着得罪人也要截胡了。
至于现在,那就是将功折罪的时候了。
他打马过来,停在谢涵帘侧,弯了弯唇,“你知我是要搜查什么,谁都可能私藏他,唯独你不可能,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沈家主明白就好。”谢涵“唰”的放下帘子。
沈澜之摸摸被刮了一帘风的鼻子,“阿涵,我一定会多帮你说话的。”
说话?
和谁说?
和他那个姑母?
一听这话,谢涵更来气,这简直像在提醒他的愚蠢,居然落入对方层出不穷的圈套,成了梁公利用他姑母扑杀各大家族的帮凶。
“多谢沈家主,时候不早,孤要出城了。”
“等等。我还有样礼要送给阿涵。”沈澜之从外掀开车帘,递进来……一筐竹简。
谢涵挑眉,拿起卷竹简,翻开一看,立刻放下看对方。
沈澜之笑吟吟的,“变法大家曾吴颐的语录,阿涵喜欢吗?”
真是打蛇打七寸,这种好物,谢涵拒绝不了,“沈兄哪来的好东西?怎孤从未见过。”
“曾先生死后,他的弟子纪念亡师编写的,今年刚成书,因他和我有些亲戚关系,想着你素爱法家言论,便寻来给你了。”沈澜之凝着谢涵温柔道。
“他那弟子?”
沈澜之摇了摇头,“阿涵知君上任用曾先生变法,几动摇世家根本,遂被暗杀身亡,他的弟子都隐姓埋名,夹着尾巴做人,我也不好透露啊。”
曾吴颐都死了十几年了?谁还耐烦找他弟子报复?
夹着尾巴做人还写书?
不说就不说,谢涵对沈澜之的说法听都懒得一听,摆手道:“多谢沈兄赠礼,也多谢沈兄放过孤的两位朋友。”
沈澜之知道这事儿是揭过了,眉开眼笑。谢涵忽轻飘飘来一句,“哪日沈兄荣升鳏夫,孤必厚礼相还。”
沈澜之嘴角一僵,也想起自己是刚死了未婚妻的悲情人设,立刻把真心欢笑变作强颜欢笑,“何须厚礼?公主素爱你好音律,你为她遥奏一曲,便胜却人间无数。”
“好。”谢涵放下帘子。
车队缓缓驶出会阳,行了半里,谢涵又禁不住掀帘回头,遥遥看这座巍峨雄壮的古老城池一眼,里面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悲欢离合、一生青春。
他倒真拿出琴,奏了一曲不知是不是祭姬皓月芳魂。
出了城后,谢涵就让苏韫白与陈璀去后方一辆马车上,他刚着人腾出来的。虽然他马车够大,但这么多人还是有点挤的,更重要的是,一直让堂堂未来召侯缩在暗格里可不行,是时候放人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
“呼――”赵臧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一口气,侧头看谢涵,直言不讳,“暗格里有股怪味。”
谢涵点点头,拿出一种学术讨论的口吻,“狭窄封闭的空间里,空气不流通,势必会有怪味。”
他这么一本正经,赵臧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不说,谢涵本着东道主精神问道:“路途漫漫,召二公子可要些什么消遣?”
赵臧:“曾先生的书――”
谢涵眨眨眼:“已让人藏于后方马车了。”
“我当然是不会厚颜借阅的。”赵臧无缝接上,“不如我与殿下手谈一局?”
下棋,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探查对方心性习惯的手段。棋路大开大合者,性情多直来直往,棋路刁钻诡谲者,性情也多阴险狡诈,当然,人性矛盾复杂,自然不是这么一目了然、非黑即白的。
好比现在,赵臧手中的黑子,于大开大合中又暗藏刁钻,就像他左右手能使出完全不同的两种剑路来一样,就像他有说断腕就断腕的利落,也有憋着劲利用谢涵的阴险。
“二公子要输了。”半个时辰后,棋面上白子黑子看似平分天下,谢涵忽又落下一子,这一子看似寻常,却瞬间改换棋盘上的格局,顷刻间黑子就落入十面埋伏的包围中。
赵臧一愣,哈哈笑道:“没想到齐太子的棋艺比剑术好这么多。”
死要面子不服输。谢涵心中下评语,给脑海中赵臧的性格分析加上一句话。
赵臧笑完,目光灼灼再盯棋盘,“继续,至少死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