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 上(331)
这倒是给很多想劝架又不想得罪梁公的人一个很好的灵感,他们纷纷“就花论花”。
谢涵冷眼瞧着,只见殿内一片杂乱,两个“主角”却都老神在在,一上一下,一坐一站,隔着就九重高的阶梯对视,对殿内骚乱充耳不闻。
原本吵嚷的主力军是老相国等昊臣,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渐渐就变了味,偏了题,变成各国骂战。
瞧,难怪梁国强大如此,诸国有心联合压制,多年也没能成功。
上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古有先祖烽火戏诸侯,今予一人不过给朵花儿罢了,诸卿缘何这般大反应?”
烽火戏诸侯,致使昊室为胡人入侵,仓皇如丧家之犬,迁都上明,彻底开启诸侯割据的乱世。
这比喻,实在令在场昊臣均痛彻心扉。
“陛下——”老相国跪了下来。
楚子般却嘟囔了一声,“这是说梁君是祸国妖姬么?”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谢涵简直想扶额,他知道自家表哥看梁公不顺眼,但也不用这么……
虽然殿内人数众多,但楚子般的声音很特别,他的人也很特别,便如鹤立鸡群,啊呸,他们才不是鸡,反正就是让人一眼就锁定了对方,壮士。
经渠君往前站了站,挡住身后大侄子。
所谓主辱,臣死。沈澜之一面生气,想替自家君上教训人,一面又忍不住去看梁公,见人神色不变,仍专注地逼视着天子,又松一口气。
又气又怕,又惊又怒,偏偏心里还又酸又涨。
这就是恋爱的感觉罢,他怅然又苦恼地想着。
殿内众人心思各异,姬忽捏着掌中王玺,只见那玺印极其特别,非铜非金,而是玉石雕刻,玉同“御”,又统御天下之意,玉顶上一个蝉儿的形状,蝉同“禅”,意即受禅上苍。
他掂起一晃,众人的心也随着这象征天下权柄的玺印一样晃啊晃的,七上八下,颤巍巍的。
但还没颤多久,便见半空中剔透的玺印霎时变作一朵灿然的人间富贵花,他施巧劲,将花儿一掷,在半空中抛出一道靓丽的弧线。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变故惊呆了,下意识注视着这朵王玺变作的牡丹花。
牡丹落进梁公怀里。
红花金边,黄蕊绿萼。
落在黑色纱衣上。
被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捏住花柄。
梁公没有低头看,他从不低头,而是捏起花枝举在眼前。
花儿开的正好,花瓣上犹有露珠。
第224章
“大昊七百年国祚啊——陛下——”老相国跪倒在地, 涕泗横流,“您怎么能,怎么能?”
随着他一声喊, 除了梁公外,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陛下三思——”
“陛下万万不可啊——”绞侯竟然冲上去夺梁公手中的牡丹。被梁公反手一推,移出自己三尺外范围, 抬头, “陛下何意?”
姬忽眨巴眨巴眼睛, 手腕一翻, 掌中又出现一只王玺。
咦?
众人的或哭喊或恳求登时一滞。
然后他又一抛,抛出一朵白牡丹,扔了下来。
只见那花儿直冲谢涵面门, 他忙抬手一接,那花儿皇冠型, 花色白, 外瓣二轮质薄, 内瓣狭长而褶叠, 是有名的白牡丹——金星雪浪。
众人:嗯……?
谢涵行礼谢恩,“谢陛下赐花。”
姬忽眯眼一笑,见牙不见眼的, “卿明日要簪着这朵花来赴宴哦。”
谢涵表情一滞,看看掌中比他巴掌大的花。
簪花?
姬忽手腕又一翻,掌中王玺又出现了, 他又一抛, 随后扔了一朵牡丹给楚子般,同梁公一样是红牡丹, 只是梁公的是火炼金丹,而他的则是霓虹幻彩,“卿之倾世姿容,便如天边霓虹。”
又一翻,给了经渠君另一种红牡丹。
又一翻,燕侯一朵垂头蓝。
又一翻,霍无恤一朵冠世墨玉。
又一翻,召太夫人一朵烟绒紫。
……
于是刚刚仿佛选美大会的诸侯朝贺,又变成了一场送花大会 ,好似是刚刚选美完的彩头,哦不,打住,大不敬大不敬啊。
众人神情早已麻木,内心也从一开始震惊,变为恍然,然后思考,然后惊慌,到如今的毫无波澜。
只有少数人,比如谢涵,盯着姬忽的衣袖在想,天子冕服,果然宽袍广袖,不然装不下这么多花啊。
等各国国君亦或是代君前来的人,及个别姬忽十分欣赏(美色)的人,人手一支牡丹的时候,他才停下手,慢条斯理将王玺装回锦带,系于腰上玉带,起身,抽剑高高扬起,铿锵有力道:“诸君先祖都是大昊的功臣,几百年来为朝廷立下数不尽的汗马功劳,当年武王约定与诸君共治天下,分封诸侯。如今予一人同样愿与诸君共治天下,惟愿日出东方、大昊永昌,惟愿万家灯火、盛世繁华。”
谢涵几乎想为这位年轻的天子喝彩。何等的急才,能兵不血刃应付刚刚那样咄咄逼人的梁公,何等急才,能把迫于无奈送下花中王者说成和天下诸侯共同维护国运。
周围许多昊臣已经痛哭流涕,连几个他国臣子也不禁心神巨震。
但也终究是几个,他面对的不是游侠匹夫,而是淫浸政治、宦海浮沉多年的国之重臣,而且各国臣子早就是心中只有国家,没有朝廷了。他们心内赞叹一息,很快便恢复平静,面上漾起恰到好处的感激,“陛下隆恩,必转呈寡君。”
今日朝会由是止。
当夜,是个不眠之夜,多少人辗转反侧,多少间房烛火燃到天明,议事到鸡啼。
绞侯来找滕子,目光忧虑而愤怒,“梁公必反。”
滕子年纪已经很大了,白发苍苍,双眼却温和而包容,但嘴里的话不如他的眼睛那样,“绞侯不应该来找我,寡人爵卑国小。”
“那寡人又能去找谁呢?这十国里,不是梁国走狗,就是齐楚之流,他们每日想的可不是梁公是否大不敬,而是如何取梁国而代之。”绞侯嗤笑一声,“如此忘恩负义,也不想想当年没有大昊,没有武王陛下,他们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土。”
滕子显然不这么认为,“是金子总会发光,是人才总会出人头地。没有武王,也许跟随西伯侯也一样。”
“你……”绞侯伸着食中二指不敢置信,“是寡人看错滕子了?你年初派遣姬重去齐国燕国,难道不是为了救杞国,不是为了遏制梁君恶行。”
滕子叹一口气,“战事一举,生灵涂炭,百姓何辜?杞与滕比邻而居,许多边境百姓多有通婚,寡人怎能眼睁睁看着治下百姓妻离子散呢?”
姬重坐在一边,闻言亦苦笑道:“绞侯在上,如我等小国,自保已是险中求,君上所愿,唯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其它实在是力不能逮。”
绞侯一时茫然,他原以为至少滕国同他是一样的,结果,“你们、你们心里已经只剩下自己了,有负陛下恩德。”
“你连他国百姓都怜惜,为何对陛下如此狠心?”
另一头,宋期来求见谢涵。他本不想来的,他无颜见人,只是事态变化如此,宋国身为齐国属国,不来见谢涵,他能找谁商量对策呢?
谢涵一听,笑了,“他还有脸来见我?撵出去——”说完又一顿,“罢了,叫进来,去耳房。”
宋期忐忑不安地在一边喝着茶等着人,待身后脚步声响起后,起身道:“温留君。”
谢涵迈步进来,笑道:“本君竟不知如今该如何称呼宋殿下了,是姐夫还是外甥呢?”
宋期脸上划过一抹难堪与羞愧,低下头去,“孤所来,另有事,不知我国该以何态度对待梁君为好?”
谢涵走近,在他对面坐定,忽然叹一口气,“阿姊还好吗?”
“国夫人身体安康,统御后宫,如今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宋期手指蜷了蜷,声音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