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 上(36)
谢涵不信,“你叫孤十几声了?”虽然那故事让他看得很认真,但他不觉得自己会连对周遭最基本的感知力都失去。刚刚对方绝对是偷偷摸摸趴到他耳边的。
“当然了。”霍无恤抱起胳膊,微一扬头,“我背好了,你要不要听?”
瞧那翘着脑袋的样子,谢涵哼笑起来,“那烦请公子一动贵唇。”
霍无恤看他一眼,琅琅道:“惟王建宫以捂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
室内响起的声音介乎于少年与大孩子之间,清亮里掺着几许不明显的沙哑,有种独特的味道,字正腔圆、流利清晰,听起来便让身心舒畅――如果忽略声音主人那鹅黄的裙、雪白的脸、樱桃似的小嘴和额上小黄鸭花钿的话。
所以谢涵面色有那么点微妙,他默默祛除杂念,仔细听去,字字皆对、句读准确、无一错漏,正听得舒服,忽然那声音微微一顿,然后声音主人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见他靠着榻子半眯着眼,飞快跳过这段,来到下一段。
谢涵:“……”当他是聋子吗?
之后再无错漏,背完,霍无恤又悄无声息地弯腰,偷偷贴到他耳边,在他张大嘴要大喊前,谢涵忽然睁开眼睛,按住那张大脸把人往后推了一步。
马上要喊出来的话忽然被堵住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霍无恤险些给噎死,胸口就有一只手上来轻抚给他顺着气。
缓了缓,他瞪眼,“你干嘛?”
谢涵收回手,“是孤要问你干嘛罢?”
霍无恤撇撇嘴,“叫我背书,你又睡着了。”
谢涵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背完了?”
“背完了。”霍无恤挺了挺胸膛,然后胸前鼓出来两个小圆包。
霍无恤:……
谢涵差点笑出声,终于还是忍住,冲人招招手,“过来。”
“干嘛?”霍无恤上前一步,站在他跟前。
谢涵握起他一只左手,摊开人手掌,霍无恤正不明所以,就见人忽然从案下抽出来一根戒尺高高扬起、狠狠挥下,“啪”的一声脆响。
他整个人都懵了。
顿了足有三个呼吸的功夫,他才抖了下唇,不敢置信,“你打我?”
谢涵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冷道:“第九段,忘记了背不出来没关系,这世上有几个人是过目不忘?你却投机取巧、尽耍小聪明,如此治学,愧对先贤,辜负于我,更是对你自己毫不负责。”
见对方只盯着他没说话,谢涵起身,低头注视着他,“你是不是很不服气,只以为这是小事一桩?但谁生来就能做惊天动地的事,谁不是从一桩桩小事做起的?只有把每一件小事做好,才能击跬步至千里。反之,今天差一点明天缺一点,你的漏洞将无限大。勿以恶小而不为,你这样的态度能得几时好?”
“你、你是真的要教我吗?”等谢涵说了一长串,霍无恤忽然道。
谢涵愣了一下,脸色沉下来,“你以为孤在敷衍你?”
【叮,男主愉悦度+ 5】
霍无恤盯着他阴沉的面色,摇了摇头,“不。我只是以为你在玩弄我、耍我。”
说完,他变脸似的倏一咧嘴,扑过来抱住他腰,仰头眨了眨眼,腻腻道:“涵哥哥――”
谢涵:“……”
“亨人,下士四人、府一人、史二人、胥五人、徒五十人。”霍无恤张嘴又背了一串,然后看他,认真道:“这是第九段,我记得的,我就看看你有没有睡着。”
“哦?”谢涵冷哼一声。
霍无恤却真诚地看着他,一副为他考虑的样子,“如果你没发现,那你就是睡着了,说明你很累,我怎么能再打扰你呢?我会立刻离开,让你好好休息。”
谢涵……谢涵都快给这颠倒黑白的说辞给气笑了。
但对方有一句话却说对了,他就是玩弄他、耍他。还打算从他身上脱下层皮来――不能弄死,还不能往死里整吗?
他对另一个世界的景象有多恐惧,就对面前的人有多厌恨。
他对那个所谓任务有多抗拒,就对面前的人有多厌恶。
而他的这种态度和心思,显然被敏感多疑的对方隐隐察觉到了。
这不可以。
谢涵闭了闭眼,暂时剥离心中的厌恨,再睁开,就全是纯粹真心了。
霍无恤看着他变幻的脸色,眨巴了下眼,“你生气了么,涵哥哥?”
……再大的真心也被恶心坏了。
谢涵反手就把腻在他怀里的人推出去,坐回榻上,喝了杯茶压了压那股恶心劲儿,才对人招了招手,“过来。”
这回,霍无恤听话的过来,谢涵做了和之前一样的动作――握起人左手,摊开人手掌,然后从案下一抓。
霍无恤却不以为杵,反嬉皮笑脸的。
谢涵哼了一声,抓出来罐清凉药膏,用拇指撬开盖子,取一颗蚕豆大小的膏子,在对方掌心一点点抹匀,低头吹了吹。
凉丝丝、滋润润的,气流拂过,像杨柳春风,霍无恤盯着面前人倾下的侧脸,鬼使神差道:“你为什么会真心教我?”
谢涵抬头,奇怪道:“难道不是你来找孤教你的?你也说了,为了梁国的阴谋不被得逞。”
霍无恤愣了一下,然后猛一点头,“对。”仿佛松了一大口气。
【叮,男主愉悦度-5】
谢涵凝着虚空中的浮字,觉得面前人的性格实在复杂,比姬朝阳还自相矛盾,比姬倾城更难以测度,然后他凝着对方胸口,“还有,孤说过,孤欠你一次。”
“唔,没错。”霍无恤摸了摸下巴,笑了起来,“所以快把你会的那些都教给我来赎罪罢。”
【叮,男主愉悦度-10】
谢涵撇开落于虚空的目光,对人道:“好了,先来讲讲见解。”
“这篇的意思是:王建立国都,辨别方向并确定宗庙和朝廷的位置,都城与郊野的界限。分设官职,用作民众的榜样……”霍无恤想了想,“这其实是让众人各司其职,并以各种礼制,昭名分、辨等威、别贵贱……但现在,很多东西、官职都被废弃了,因为……”
谢涵托颌听着,不得不承认,对方真的很有天资,明明是刚把这些字认全,却能条理清晰地叙述,提出其中疴弊,用现实证据佐证自己观点,虽然有些理据不伦不类,但已属难得。
“很好。”他听完,下结论道。然后指出其中几处对方谬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来完文的,该来段武的转换一下,“那块导引玉筒还在吗?”
霍无恤摸了摸袖口,掏出那块苍青色古玉来,谢涵接过,找来一根红绳串起,“这是幼时,师傅教导行气导引时给孤的。”
“剑圣闻人昧?”霍无恤问道。
谢涵点了点头,站起来把玉筒挂在对方脖子上,玉筒约莫成人拇指大小,恰好落在对方胸前,“它能宁心静气,促进人体气机流转,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效。
你初学行气,记得时刻带着它。早上是孤输入你体内的外气,现在你自己试试,盘腿闭目、莲花坐式、放松身体、清空思绪、精神内守,先呼气,舌舐下腭,然后将一身气血自中焦走肺手太阴之脉……”
霍无恤闭目打坐,谢涵旁边引导着他。
待行完足臂十二经脉,一身精气重回胸中时,霍无恤“嚯”地睁开眼睛,隐有精光。然后摸摸胸口,发现一直作痛的伤口竟然不怎么痛了,浑身上下似乎充满了力气。
“醒了?”谢涵看一眼外面渐暗天色,迟疑道:“你今晚要回去么?你可以消失多长时间?”
他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逃出来的,但他能肯定对方不能失踪太久。
他一说,霍无恤也注意到了外面天色,暮色四合,是那种暗沉的蓝,马上要入夜了,原本喜悦惊奇的情绪暂退一射之地,他面色一变,立刻跳下床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