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 上(321)
霍无恤神色淡淡, “温留君刚刚醒来,要好好休息,沈家主还是不要拉着他说这么多话为好。”
“理当如此。”沈澜之点头, “我二人久不见了,之前我又事务繁忙,终于能畅谈一番, 谁都刹不住车。下次必当警醒。”
刹不住车?
他可从来没见那人什么时候刹不住车过。
霍无恤垂在身侧的五指倏然握紧, 面上却一副无奈,“他啊, 就是这样,上次我们还抵足而眠彻夜长谈呢,我都催他好几次睡觉了,还不听。”
“哦?”沈澜之眼中露出一抹兴味,“不知是何时?雍公子与温留君莫非早就熟识?”
霍无恤刚想甩出一句“去年春”来,突然反应回来,忙摆摆手,“就这几天。大概这就是古人说的‘倾盖如故’罢。”
“原来如此。”沈澜之点点头,“对了,还没感谢雍公子这两日悉心照顾阿涵了。”
“这话我是听不懂了。”霍无恤吊起眉梢,“我自己的挚友,我不照顾谁来照顾?”
“也是。”沈澜之又敲了敲额头,“瞧我这笨嘴拙舌的,因为之前阿涵几次不适,都是我照顾的,去年雪洞还是我带人挖出阿涵来,就下意识了,雍公子勿怪。”
去年雪洞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霍无恤面无表情,“雍国是东道主,沈家主这样说也无甚不对。”
“对了。”沈澜之从身后侍从处接过一个木盒子,递给霍无恤,“这是阿涵叫我还与公子的。”
“什么东西?”霍无恤奇怪,到底记得以前谢涵教的礼节,送走人后,才打开盒子,便见其内一对整整齐齐的黑色鞋履。
走出帐外的沈澜之摸摸鼻子,试探一番,他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位雍公子对谢涵的感情……
可真是有意思,有意思啊。
谢涵躺在床上,听着【男主愉悦度】下降的声音,思忖着沈澜之应该已经将鞋履送到霍无恤手上了。
甚至可以想到,以沈澜之过盛的八卦欲――没错,堂堂一家家主,对各家后院之事如数家珍,绝对不是了解同僚这么简单――他肯定会从一双奇怪的黑履开始打探。
霍无恤心思敏感,被打探必然会多想,等从对方手里接过鞋履,这拒绝的意味如此明显――还是再次拒绝,更是通过别人的手来拒绝,绝对比上次掐断筝线更让他难以接受一百倍。
何况还有对方那极端自卑自负的自尊心,更无法接受从别人手里听到他的拒绝。
这回一定是会死死摁住那不合时宜的情/愫了。
谢涵爱慕者甚众,本来并不把霍无恤那点少年春/思放在心上。只是、另一个世界对方那持续十年的感情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没错,持续十年。
也许她没注意,但刚被少年霍无恤表了个大白的他却是下意识仔细观察了。
这便有些棘手了
情之一字,难以掌控。
而他对霍无恤已经另有安排,不允许这种不能掌控的事出现。
【叮,男主愉悦度―5】
【叮,男主愉悦度―10】
见没有跌破三十,谢涵心头还有微微的遗憾。他现在觉得去另一个世界打探消息也不错,之前听到她的宫婢说她鞭过尸,后来她仔细留心,竟发现鞭的是狐源的尸。
那么――他猜,这个跳城殉国的国相,也许和燕国亡齐分不开关系。
不然,将心比心,他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理由去鞭一个殉国臣子的尸体,哪怕有再多私怨。
他心下千回百转,另一头雍国中央的帐篷里也是燃灯至天明。
第二日起身,谢涵出门散步,远远的,便见一抹风姿无限的倩影。
是召太夫人,她今日梳一个松垮的堕马髻,木步摇上的垂珠来回摇晃,有别之前的严肃端庄,添了几分慵懒意味,便如神女走下神坛来到人间。
她侧头,面带微笑,身侧的是四十余岁已眼角皱纹、脸带褐斑的邹伯。
“温留君。”走近了,召太夫人率先喊道。
闻及只言片语,大抵是马匹生意,谢涵挑了挑眉,面上行礼道:“太夫人,邹伯。”
姜云容忙扶起谢涵,“温留君可是大安了?说来还没感谢温留君替老妇解决率谷马贼这个心腹大患。”
谢涵有点想学沈澜之摸鼻子了,当时平燕之战军饷拖延,他在赵臧建议下端了率谷马贼,后来才发现被那厮坑了一把――那马贼就是召太夫人的一波私兵。
当然,他也不后悔就是了。
但不后悔不代表现在不尴尬,他稳住面部表情得体地笑笑,“彼时情急借道,只知会了召二公子,没来得及禀告太夫人,涵这里向太夫人请罪。”
反正是赵臧的锅,他不背。
“燕国无故兴兵,老妇亦觉不妥,召国弱小,当时不能助君一臂之力,已深感歉意,如何当的起温留君的请罪?何况兵贵神速。温留君也是不得已为之,不必挂在心上。”
听召太夫人讲话,实在是一种享受,谢涵肃容深揖,“太夫人深明大义。”
“不知以后温留君是留在扶突,还是常驻温留?”
邹伯笑道:“听说是驻温留。”
谢涵点头。
姜云容一抚掌,“看来老妇与温留君倒是邻居了。以后温留君治水有成,老妇定要来遣人取经。”
没人看好谢涵治水,包括想巴结齐国的邹伯,张了张嘴,只能干巴巴道“是啊是啊”,实在说不出姜云容那样真诚信任的鬼话来。
谢涵笑了一下,本想提醒一番邹伯,不要被姜云容迷得色授魂与,给出太多利益。
毕竟齐马也大多是邹国供应,给了召,他们势必会受影响。
可如今,他又哪里有脸在姜云容离开后和邹伯这么说呢?
只得回以一笑,“倒是期待与太夫人比邻而居的日子。”
姜云容看了一眼西边,那是唯一一个还空着的空地――燕国的歇脚处,略有深意地笑道:“老妇亦是。”
与二人别过后,谢涵又溜达几步。
这两日他都出来溜溜哒哒,偶尔投壶,偶尔射箭,倒一次也没见到过霍无恤,哦不,有一次,只是对方看了他一眼,就飞快跑走了。
他捏了捏眉心,正这时,见一队队伍纵马东来,似要出辕门。
走近了,发现是楚国车马,他微微一笑,“舅舅可是要去打猎嗯嗯――”
他对经渠君的话还没说完,从天而降一根马鞭,在他腰间一绕。
他连忙往后一旋身,正要躲开,忽然瞥见马匹上的人影,便停了动作,任由对方卷他上坐骑。
霍无恤本已跑远,见状来不及多思考,下意识跑回来,“诶诶你们干什么呢?”
回答他的只有越来越远的马屁股,和一蹄子的灰。
那卷了谢涵的人早已一骑绝尘而去。
他往旁边一看,见拴着辆马匹,忙不迭抢过来跟上去,回头对自己身后卫士道:“看着点马印方向,快叫齐国卫士过来。”
说完,便一甩缰绳,当先去了。
至于那卷了谢涵的人呢?
枣红马上坐着个劲装武士,他头戴一顶红缨小帽,压了眉眼,此时把帽子摘下来,戴谢涵头上,“可别再中暑了。不然你就是想笑死孤好做天下第一美男。”
谢涵:“……”
没了红缨帽的遮掩,露出那武士完整的一张脸,璇玑辉光,旭日昭华,盖世姿容。
谢涵撇撇嘴,对着这张脸,他实在说不出什么诋毁的话来。只道:“表哥这是怎么了?要隐姓埋名潜藏过来?”
“孤来看看梁君有什么阴谋。”
瞧瞧瞧瞧,称孤道寡,半点没有伪装身份的自觉。
“何不为使前来?”
楚子般“呵”了一声,“王叔同孤一起参加这个什么会盟,岂不是给了梁君天大的脸面?”
谢涵“啧”了一声,“你可以独自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