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219)
陈藩把人揽进怀里,在贺春景头发上吻了一下,又道:“贺老师得保重身体,才能看到革命胜利,是吧!”
贺春景用力咽了一口哽在喉咙里的巨石,胡乱点点头。
“瓮中捉鳖的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咱们这都是专业演员专业导演,从灯光音响到服化道全是专业团队,整体氛围会特别的逼真,容不得他们不上当。”陈藩表情严肃地跟贺春景敬了个礼,“小陈同志保证出色完成任务!”
贺春景没绷住被他逗笑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那必须。”陈藩煞有介事道,“来不及写保证书了,我给组织卡个戳吧!”
“啊?”贺春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一秒,陈藩就牵起他的手背送到嘴边啵了一下。
“即刻生效。”
他俩又在床上拱了一会儿,贺春景有点不自在了:“我晚上,就,也在这睡啊?”
陈藩在北京的住处是间二百来平的公寓。
虽然房间也多,但平时只有自己住着,其他房间要么是改放健身器材,要么堆放杂物,里找外找挑不出一间能住人的。
陈藩想说啊那不然呢,咱俩不是素觉睡了好几天了吗。
但他又想到这人今天都被自己吓得背过气了,心里浅浅斗争了一下,还是做了让步:“我约两个家政过来,把其他房间打点一下。”
贺春景点点头,视线望向窗外,正是下午两点钟光线最足的时候,就连雾蒙蒙的天空都有点被斜阳破开的意思。
“那我能出去走走吗?”
要让他跟陈藩就这么双双窝在床上,跟家政阿姨大眼瞪小眼地相处,那也太尴尬了。
贺春景想了想,从记忆里挖出个据说很灵验的许愿去处:“他们都说北京的雍和宫很灵,我想去拜拜,正好给咱们这事儿上柱香。”
陈藩打开手机刷了刷消息,没有什么要紧事,也跟着欣然起行。
可临出门的时候,他就着穿鞋的姿势,忽然在玄关停了一下:“等等。”
“怎么了?”贺春景望向他。
“雍和宫里菩萨多,许愿的人也多。”陈藩笑了下,亮眼弯弯地闪光,“菩萨们上班要听千八百人许愿,报身份证号念家庭住址那种,一天下来多累得慌,说不准回头就给记错了。”
贺春景拿不准他什么意思,以为他不想出门了,小心翼翼问:“那不去了?”
陈藩看他突然变得瑟缩,心疼又好笑,干脆揪着他往外走:“没说不去,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个地方,一样的百试百灵,而且保证一对一交流,点对点保佑。”
“哪啊,红螺寺?白塔寺?”贺春景搜肠刮肚想了几个老北京驰名寺院,摸不准哪一间能提供这种私神订制类服务。
“差不多吧,离白塔寺也不远。”
陈藩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听电梯“叮”地到站。
“走吧。”
弘慈广济寺内,圆通殿。
喃喃诵经声绕柱盘桓,随香火烟雾飘逸殿外。
一些挂在松柏枝头,还有一些荡过牦牛皮的经幡,更多的毫无阻隔,颤悠悠朝着云端去了,半途散在空中。
斜阳残照投进窗格,可见桌面往生供奉牌位上描金的“赵素丹”三字。
那这确实是一对一交流,点对点保佑,毕竟除了亲儿子之外,这位仙家谁也管不着。
贺春景毕恭毕敬地上香,又俯下身去磕了个头,心说赵阿姨,好久不见。
陈藩在他身边痴痴地跪着,双手松嗒嗒合了个十,口中很含糊的低声念叨。
与其说是虔心跪拜,更像是小朋友别别扭扭地跟母亲撒娇。
这人嘟哝到结尾才端端正正跪好,磕了几个头,依依不舍地又朝牌位飞了两个吻,这才转身拉着贺春景出门去。
凉风灌进两人领口,谁都没有打破沉默。
贺春景觉得周遭香火气很熟悉,与别处甜兮兮的檀香味不同,清清苦苦的,像煎药的味道。
陈藩家别墅二楼的小佛堂用的也是这种香。
如是想,他也如是说:“家里的香,也是这个味道。”
陈藩精神有点萎靡,惆怅两个字写在脸上,背靠在金瓦琉璃墙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见这句,他才回过神,将那些怅惘神色收了收:“嗯,每年都在这请香,带回去烧。”
贺春景又沉默了一阵子,两人绕着庙宇转了半圈,见佛殿背后有善男信女席地而坐研讨佛法,一派超脱。
“阿姨……什么时候走的?”贺春景忍不住问。
“我大学毕业刚回国的时候,本来想在这边安定了之后把她接过来,但没想到她很突然的走了。”
陈藩低下头,碾了碾脚尖下的小石子。
“陈玉泽当年推她滚下楼梯,在她脑袋里留了一个淤血块,神经受压迫,所以变成你见到她时的那个样子。”
鸽群掠过,呜啦啦的鸽哨声忽远忽近,风都跟着变荒凉。
“一五年的时候旧伤复发,脑卒中,她走得很快,不过没什么痛苦。”陈藩忽然很释然地笑了,“她现在不用受苦了。”
贺春景鼻子里酸胀胀的:“嗯,这地方很好,福泽深厚,阿姨在这会享福的。”
“也少不了给我操心。”陈藩自嘲地笑了一下,表情像被请家长的坏小孩,“每逢年底出财报,还有融资啊开董事会之类的,我就到这来跟她念叨念叨,有一次回去还做梦梦到她骂我给她添乱。”
贺春景噗嗤笑了一下,连忙安慰:“这就跟辅导小孩做作业一样,家长都要发脾气的。实际阿姨看着你公司越做越大,日子越过越好,肯定也是开心的。”
陈藩不置可否,半晌,幽幽吐了口气,偷偷牵住贺春景的手,捏了捏,又放开:“她没什么机会辅导我做作业,不过那天梦里是健康的她,我醒来……也挺开心的。”
贺春景怔怔看他,松柏阴影打在陈藩脸上,明明暗暗。
“她解放了。”陈藩叹道。
广济寺并不太大,里外走一走,很快把开放的部分都逛了个遍。
见了故人,许了心愿,两人肚子里都开始咕噜噜的叫。
贺春景是头次到北京来,问陈藩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当地菜,陈藩指了家寺庙不远处的杏园餐厅,说可以尝尝。
老字号菜码出奇地大,两人各叫了一碗双拼捞面,又点了糖醋里脊、宫保鸡丁、葱烧海参三道硬菜。
一张小方桌被摞得满满当当,两人铆着劲儿吃,到底还是剩了半盘子鸡丁。
“打包吧,别浪费了。”贺春景吃得双目失神,一打嗝,感觉面条已经堵到扁桃体后面。
陈藩跟前台要了只塑料袋,很会过日子地把鸡丁跟配菜一起装了,回头瞧了瞧歪倒在玻璃门上开始犯困的贺春景,逗他:“看来阔太一顿吃八根海参也有难度,不是那么好当的。”
贺春景朝他翻白眼。
帕美后厢足够大,可比地库那辆塞螃蟹都费劲的右舵车强多了。
陈藩拎着鸡丁正要放进去,贺春景忽然凑过来,指着车里两只运动背包问:“这是什么?”
转头一看,是是上次他和他姐在射击馆用过的弓箭包,一直放在后厢忘记拿走。陈藩伸手将自己那只包的拉链拉开,给贺春景展示他八十磅的眼镜王蛇。
“帅吗?”陈藩掂了掂手里的复合弓,“明天带你去玩。”
计划进展到最后一环了,李端行受邀的大事没落地,贺春景哪有心思去玩。
他摇摇头,但还是对着这把造型奇特,自己从未见过的弓两眼发亮:“我能看看吗?”
“能,但是别拉——”
“开”字还没出口,贺春景下意识就开弓拉了一把。这弓比他想象中难开多了,用了相当大的力气,才拉动一半。
陈藩心跳漏了一拍,生怕他空放,立刻手把手将弓握住。
“干,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