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62)
“你看,这是我为他拍下的最后一张照片。”
放下杯子,陈玉辉把影集翻到最末页给怀里的人看,那里孤零零的放着一张黑白色的相片。
谭平保持着一个很自然的向后坠落的姿态,像是身后有柔软的沙发或床正在迎接自己一样。从扬起衣角和手臂的间隙,可以看到他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少年保持着仰望的姿态面朝天空,仿佛那一刻他是终于从什么东西里获得了解脱与自由,下一秒迎接他的就是焕发的新生。
然而他身后只有群鸟和流云,透明的呼啸的风无意承载他的身体。
陈玉辉站在原地,残忍地捕捉到了谭平生命最后的刹那芳华。
“我的缪斯,漂亮吧。”
陈玉辉把杯子轻轻放在床头柜上,低头朝贺春景瘦窄窄的雪白肩膀咬了一小口,声音中带着化不开的甜蜜。
“你我都是罪人,春景,难道你还要用己身的罪恶把旁人拉入旋涡吗。”
贺春景在剧痛中恍惚想到陈藩。
“将金的箭射向我吧。”陈玉辉轻轻地啮他的耳朵。
贺春景紧闭上眼睛,这是将他摧毁的第一个夜晚。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秋暨国庆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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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暂泊港
国庆七天乐眨眼间就过了,疯玩了一礼拜的学生们又被困在小小的教室座位上听说读写,玩么没玩够,学么学不进去,哀鸿遍野。
年内所有节庆假日全放完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秋季运动会定在月末,大家伙又有了新盼头。
这不,早自习上提的事儿,这才到了间操,从运动项目到啦啦队歌曲,基本名单都给拉出来了。挨家挨户每个年级每个班,闹哄哄像菜市场似的。
“运动会报项目的赶快到我这来报,目前四乘一、三千米、铅球、跳远男女都没报满啊!”体育委员举着小本子容光焕发,连下巴上新发的两颗青春痘都跟着灿烂。
“体委,四乘一我们报一下!”几个身材瘦长的男孩子围在体委身边报名。
旁边短头发的姑娘从人缝里挤出来,跟着问:“帮我看一眼女八百满了吗?”
“还没满呢,你报一个?我帮你写名。”
“行,给我写一个吧。”短发姑娘脆生生道。
“文委那边正报舞蹈呢,你也去看看啊。”体育委员指了指教室另一边。
也有从菜市场全身而退的,譬如陈藩,一片鼎沸人声之中,他就风风火火奔后门去了。
“诶,干嘛去啊,你们班体育项目你不报啊?”陈藩才出了后门,就有人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陈藩回头一看,是吴宛。
“我还用报么,最后三千米没人去,不就得写我的名。”陈藩心不在焉地把袖子扯回来,“撒手,有事。”
吴宛,也就是腕儿,眼镜滑落到鼻尖上,但他巧妙地动了动颧骨,像是做出了个夸张的笑脸,用颧骨上的两块肉把眼镜重新送回鼻梁:“什么事儿啊,我发现你最近什么事都不带我,有的事钱胖子知道我都不知道。”
“什么事他知道你不知道?”陈藩皱眉反问他。
吴宛被噎了一下:“就,就有的事呗,假期约你也不出来,我这不是过来看看你么。”
“你他妈,”陈藩气乐了,“你别是惦记着我过生日新收的那批游戏卡吧!”
“这不是担心你开双人模式找不着人么。”吴宛心虚地笑笑。
间操的预备铃响了,陈藩抬头看了眼表,心里惴惴不得安生,对着吴宛一甩手:“回来再说,真有急事。”
“诶你!”
吴宛被甩了个空,他看了眼正成群结队往外走的同学们,咬咬牙,追着陈藩跑了出去。
走廊上是大股涌向楼梯的人流,间操铃是首挺长的曲子,一般等它全部放完,学生们也都在大操场上各就各位开始做操了。陈藩顺着人流往下走,到高一那层转身拐进去,他要去找七天没露面的贺春景。
可直到高一的教室走空了,陈藩也没能在走廊的人群中看到他想见的人。
他从高一二班的后门探头进去看,贺春景的位子上有书包,说明人是来了的,难道刚才是他看漏了?
他又到走廊南面窗户前去看,高一年级的做操场地离教学楼很近,陈藩匆匆扫了几眼就分辨出了二班的位置,从队头看到队尾,贺春景并不在队伍里。
这不寻常,贺春景是个标准好学生乖孩子,居然逃了课间操。
教学楼里空荡荡的,陈藩转了个弯往楼梯口走,偌大的长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路过某一扇窗户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窗外秋风拨动一树荧煌的金叶子,发出擦擦的响声。
这窗户是北侧的窗户,冲着校门外的那条大马路,窗根底下有一块小小的水泥雨搭,三五级台阶从那块灰突突的方形下面延伸出去,连接着落满了叶子的一小块空地。台阶上有人。
陈藩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去,耳边背景音是间操曲《青春的活力》和呼呼的风声。
“贺春景!”
坐在台阶上的背影明显地僵直了一瞬间,而后缓缓回过头来,额角上的伤让陈藩心里猛沉了一下。
贺春景校服里穿的是件扣紧了领子的Polo衫,脸色很不好,白惨惨的,朝陈藩扯扯嘴角勉强算是笑了一下。
“你怎么回事,二叔说你起水痘了,我都到楼下了还不给我开门,你也不回我消息。”陈藩走到他身边,也在台阶上坐下,两个膝盖高高支棱起来,“你这也没痘印啊?!”
他拧着眉毛抬手去撩贺春景的刘海,被贺春景微微偏头躲过去了,于是他眉毛拧得更紧:“还有这怎么回事?怎么弄伤了?”
过生日那天他送回去的是个活蹦乱跳能说会唱的贺春景,怎么一个礼拜不见面,就变成这副病歪歪的样子了!
陈藩想起先前刚把贺春景从乳品厂送到医院时的样子,也是这么苍白虚弱,好像太阳光落在他身上一点,都能把他穿个洞似的。
“嗯,一开始以为是水痘,传染的,他不让你进来。”贺春景嗓子也有点哑,明显是大病未愈的状态,“后来发现不是,应该就是起疹子,没留下什么印子。”
“那怎么不回我消息?”陈藩把他露在外面的皮肤都看了一遍,确实没留什么印子。
“那天回去我就发烧了,起疹子那几天也一直烧,迷迷糊糊没看手机。”贺春景垂着脑袋不知在看什么。
“那你额头上怎么回事?”陈藩又伸手去拨弄贺春景的头发,这次贺春景只是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没再躲开,乖乖由着陈藩看伤口。那伤口青红一片,中间还裂了道血糊糊的缝,像是撞的。
“发烧没站稳,撞墙上了。”贺春景小声说。
“真的?”陈藩总觉得不对劲,将信将疑道。
这回贺春景倒是笑了,勉力提起像往常一样语气活泼地回他:“这有什么好骗你的,不信你问陈老师。这么丢人的事,换个人来问我还不说实话呢。”
陈藩见他笑了,悬着的心终于挨着地,松了口气:“八成是那天咱们吃什么东西给你吃过敏了,这么严重的话,改天我带你查个过敏源去。”
“嗯。”贺春景点点头。
“等你养好的。”陈藩看他弓着背,脊椎骨都能在校服后面连成一条凸起的线,心想这一场病生下来,学校营养餐养出的那点膘全给耗没了,查过敏源得抽几大管子血,别再给人抽成干白菜了。
这块地背阴,不知从哪刮来一阵小旋风,地上枯黄的叶子被卷起半米来高,在两人眼前起起落落的。
“你怎么没出操?”陈藩用肩膀顶了下贺春景,“在这吹风不冷吗?”
“肚子胀气,不想动,教室里不让留人。”贺春景说。
陈藩闻言伸手去摸他的肚子,贺春景又是一僵,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一点血色都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