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71)
“等我洗把脸,我现在可能不大清醒,乱说的话你先别听。”
“我看你是不大清醒,要搬家的话该怎么都得先和二叔说一声啊。”
陈藩抬手把贺春景放进洗手间里,又跟进去把人扯住,抬手抚上他的脸。
贺春景表情僵了一下:“干嘛?”
陈藩在他脸上轻轻揭下来个东西,粘在指尖上跟贺春景眼前晃了晃。
贺春景松了口气,肩膀一下子塌下去,原来是先前赵素丹往他和陈藩脸上一人贴了一个的小红花。
“干什么吓成这样,好像我要吃了你似的。”陈藩把那贴纸随手粘在了一旁的洗漱台上,“不知道的以为我用牙给你撕下来的呢。”
“你倒有那个能耐。”贺春景往外轰他,“出去出去我上厕所。”
“你看看我有没有那个能耐!”陈藩被他撵到门外头,门板差点拍脸上,嘴里还要占便宜,“你出来咱俩试试!”
“你找毛肠试去!”
脑子被凉水一激,贺春景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刚才他浑浑噩噩间跟陈藩提出来的要求确实是太冲动,出去之后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向陈藩解释。
磨磨蹭蹭洗了脸,贺春景对着陈藩挂在架子上的几条毛巾挑拣了半天,都挺干净的,分辨不出哪条擦脸哪条擦脚哪条擦屁股,他最终还是选择扯了几张面巾纸把脸擦了。
一开门,贺春景顶着一张洗得清清透透的小脸出来了,鬓角和额发都被水浸湿打绺,贴在皮肤上,更显出一股脆生生的漂亮来。
“头发该剪了,”陈藩抱着胳膊倚在门口瞧他,“再不剪回头到学校老高就要替你剪了。”
贺春景拨弄了两下头发,确实有点扎眼睛。
上次剪头发还是没开学的时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个月前。当时他兴高采烈跟着陈玉辉去了理发店,满脑子都是对陈玉辉的感恩崇拜,和对高中生活的无限向往。
“那老高怎么不替你剪?”贺春景看看陈藩那一脑袋明显不符合学校规定的,用发泥抓过的头发,撇撇嘴。
陈藩甩甩脑袋:“因为他知道,狼奔,或是板寸,我留什么发型都一样英俊。”
“……”
贺春景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自己没有把眼白翻到天上去。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分针就快爬到数字十二脚底下,临近下午五点钟。
“我得走了。”贺春景决定闭口不提刚才说要搬过来的事,就让陈藩当他是在说梦话好了。
可陈藩却一把拽住了他。
“刚才你说想来我家住。”陈藩给出来个陈述句,这是由不得贺春景蒙混过关,非要他把这事说清楚了不可的意思。
贺春景哽了一下,脚步顿住停在门口,再往前跨一步就出了陈藩的卧室门,可陈藩揪着他的校服后背,不让他往外挪腾。
“就,我刚才没睡醒,你不用太在意。谁做了噩梦之后都想有人陪着,这不挺正常的么。”贺春景喉头发干,说出来的话没有一点信服力。
“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贺春景。”陈藩松了手,转到贺春景面前来,又用那种灼灼的,像是能一直把人心底望清楚的眼神看他,“你之前睡觉从来没这个毛病,到底怎么回事?”
贺春景喉咙里愈发的干,他抬眼与陈藩对视,却又飞快避开陈藩的眼睛,把目光往鼻子嘴巴四下里移。
最后逃无可逃了,他只好又撒了个慌:“就是一些家里的事,我做了梦,梦到我爸,我妈,还有姥姥他们。”
贺春景不是个善于掩饰的人,一天说两次谎话已经快到了他的极限。
他知道一个谎要用一千个谎去圆,自己把有关陈玉辉的畜生行径全盘隐瞒了,一口大黑锅被他扣到远在长白山脚下的老家里去,再往下说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露馅了。
于是他决定往里头掺点真的。
“刚才我说想到你家来住,是因为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感觉……很好,很安全。”看着陈藩明显开始睁圆了的眼睛,贺春景又别扭起来,“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这个人,每天活蹦乱跳的,野狗一样……”
“野狗一样?!”
“也不是野狗,总之就是挺能折腾的。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你一个人能闹出一地球人的动静,所以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我就没空想了。”贺春景赶快往回找补。
“哦,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满脑子只顾着想我了。”陈藩一脸了然之色。
“......”
眼见着陈藩又开始流氓似的看他,一脸的喜上眉梢也不知喜从何来,贺春景干脆耍赖了,终结话题:“我不想说这个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都有一些不想告诉别人事情。就连你,也有不想让我知道的一些事,不是吗?”
他这一次光明正大地看向陈藩的眼睛,却不料陈藩毫不避闪地回应了他。
“我没有不想让你知道的事。”陈藩的声音很低,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量,“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做最了解我的那个人。”
贺春景一下子呆若木鸡。
陈藩本以为这句话能把贺春景给打动了,也跟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下,谁知道这人油盐不进不领情,煞风景他还第一名。
“你,你跟胖子他们也这么……”贺春景结结巴巴地开口了。
“这种时候你老提他干什么!”陈藩脸都扭了,痛苦万分,他一想到自己和钱胖子这么执手相看泪眼的画面就一阵心慌,“我跟他不这样,跟谁都不这样,就跟你!”
贺春景被这笔直的炮弹一轰,又哑巴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来?”
陈藩对他这副猫叼舌头的样子也不抱多大希望,干脆直接越过“搬不搬”的问题,替他做了决定。
贺春景张张嘴,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这么做,但情感上他无法抗拒这个选择。
他本想找一万个理由,他可以过来照顾新生的小狗,可以陪陈藩做阅读障碍的康复,可以替吴湘收拾小菜园子,可以帮忙照看陈藩妈妈,可以做许多许多事情,可陈藩没给他机会说。
即使他什么也不做,陈藩也愿意和他待在一块。
贺春景鼻头有点泛酸,他鼓起勇气顺着陈藩给的台阶迈了一步:“今晚,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陈藩笑了,“我跟你回去收拾东西。”
“不用,我下班之后自己收拾就行。”贺春景抽抽鼻子,“我会和陈老师说的。”
陈藩点点头,手掌盖在贺春景头顶揉了揉,把贺春景揉得摇头晃脑的:“走吧。”
贺春景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小声唤了陈藩一声。
“陈藩。”
“嗯?”
“以后咱们一起上学吧,你也别逃课了。”
“嗯。”
“晚课也不能逃了。你在学校上晚课,我去威哥那兼职,正好九点钟咱俩一起回来。你那个文盲的毛病不是去看医生了吗,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读个书认个字写个作业什么的,尽管开口。”
“好。”
“还有二世,我也会帮忙看着。”
贺春景顺着楼梯往下走,到一楼的时候转身抬头就看见陈藩在身后台阶上,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你鬼笑什么!”贺春景莫名有点羞恼。
“我笑了吗,没有啊,我就长这样。”陈藩不要脸地说。
贺春景往他肚子上攮了一拳:“你还笑!”
陈藩往后一撅屁股,伸手一把给贺春景的手攥住,哈哈大笑起来:“快点吧,你兼职都要迟到了,人家常威可是天生的练武奇才!”
贺春景被逗得噗嗤一乐,脑子里全是《九品芝麻官》里的画面。
陈藩用大门口的电话机给物业拨了个电话,喊了一辆电瓶车过来接送,顺便叫保安亭打了的士在小区外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