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完宿敌后一起重生了(109)
萧楚的焦虑已经溢于言表了,裴钰立刻攥紧他的手,把他的脸给掰正过来,面对着自己。
“慢慢来,承礼,”裴钰指腹搓了搓萧楚的眼下,柔声安抚道,“不要一次思虑太多东西,我们先想好,此行要做什么。”
裴钰在太学也待过一段时间,教过不少学生,虽然朝堂上多数人觉得他性子太硬,不苟言笑,但只有他亲授的学生知道,这位授业恩师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很擅长循循诱导。
“我们一件一件来说,”裴钰坐到萧楚身边,接过他手中的槐枝,往方才那些圈画里添了几笔,一边说道,“比起皇子,眼下更要紧的是寻到梅渡雪,她是蜀州兵败的根源。”
裴钰画下几道山川和河流的简图,解释道:“蜀地易守难攻,还有先天的屯田优势,足够自给自足,它比之雁州更为独立,自然也需要更多的缰绳来束缚,梅渡雪远嫁于此,正是出于这个理由。”
萧楚收拾了下情绪,勉强跟上裴钰的思路:“她人已经到蜀州了,但尚未和蜀王世子完婚。”
“是,如此一来,我们有两条路可选,”裴钰说,“其一,劝说蜀王退婚,遣返梅渡雪,其二,赶在蜀州一战之前阻止梅渡雪,必要时,杀之以绝后患。”
“可以二者兼得,”萧楚接着他的话说,“明夷和江让在城中寻梅渡雪的下落,我和你去说服蜀王。”
至于皇子,萧楚现在多半可以确定曲娥的身份就是那皇子,但她的性命是去是留,还有她一路随行来到蜀州的原因也尚不知晓。
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太多,需要保持戒备。
一边的裴钰见萧楚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开来,这才点头认可了萧楚说的办法,抬脚把右边画的痕迹抹去了,转而重新绘了一张大祁的疆域版图。
“第二件事,前世你的死因。”
裴钰说到这儿,不禁抿了抿唇,去摸了萧楚的手跟他十指紧扣,像是生怕说着说着人就消失了。
“萧楚,说之前……我想告诉你,”
裴钰望了一眼萧楚,看到他眼底的难过,心也跟着揪了一下,温言劝慰他。
“前世的事情,再如何错过,我们都当作一场噩梦,往后也不要再惦念了。”
萧楚叹了口气,无声地点了点头,抓过裴钰的手放到膝上捏了捏,继续认真听裴钰说话。
“好,那我们继续说。”
裴钰拿槐枝敲了敲地面。
“前世雁州兵败的消息,是我传给天子的,当时我说服天子,请他念在萧家人满门忠烈的情分上,留你一命,只要你肯乖乖待在京州,于是他口上答应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妥当,所以你来寻我的那夜,我想悄悄把你送出城先避避风头的,只是……”
只是那时候的萧楚万念俱灰,去意已决,不肯再留人世了。
提及此事,裴钰的手指也蜷曲了一下,那些孑然一身的岁月流水不知不觉就淌进了心里,勾勒出了不太好的回忆。
他真的不能忍受再失去萧楚一次了。
这个狠心的人死去的那一夜,裴钰就硬生生抱了他整晚,到最后连血都淌干了,身子都凉透了,也没舍得松开。
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还爱着萧承礼,只是凭着本能停留在他的尸体边上,努力寻找流失的心跳声。
裴钰的爱是在失去萧承礼之后的每一夜,从浑浊的恨里,
一点、一点,被剖出来的。
“不要想了,”这回轮到萧楚觉察了裴钰的伤情,“怜之自己说的,前尘往事,就当一场害人不浅的噩梦。”
裴钰点了点头,甩走脑海中的那些记忆,跟他凑近了些,手里的树枝由南往北,在京州和雁州之间画出了一条道路。
他解释道:“这是京州去雁州唯一的官道,也是唯一运送粮草的地方。”
“你死之后,我去了一趟往雁州的官道,发现这条路因山体坍塌而无法通行,天秋关一战的粮草支援也因此截断在了半道上。”
萧楚皱眉道:“官道边上的两座山体并不脆弱,数百年来都没有山崩的迹象,怎么会偏巧在这个时候塌陷?”
“更蹊跷的一点是,”裴钰正色道,“这条官道分明被截断得彻底,理应不该有任何消息能从雁州递回。”
听到这句话,萧楚微微睁大了双目,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裴钰抬手给拦住了。
裴钰继续道:“等这条道路被重新凿开以后,我特地在关口等了五日,终于等来了雁州真正的急信。”
说到这里,裴钰终于停口,转而触碰了一下萧楚的脸颊,指稍顺着他脸庞的轮廓滑落下来,默默抚慰着萧楚不安的内心。
最后,裴钰温柔地道出了真相:
“承礼,雁军没有投敌,他们战到了最后一刻,虽败犹荣。”
“你的家乡一直都在,没有变成灰烬。”
萧楚一下子贴住了裴钰的手,顺势去看向他的眼睛,眼里盛满了不可置信和一些掩饰不住的欣喜。
“……真的?”他双唇都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断从裴钰眼中索取着一次又一次的确认,“怜之,就算是你编的,也一直这样骗我,好不好?”
裴钰被他这反应都笑了,拨弄了下萧楚的银坠,和着悦耳的撞击声说道:“没骗你,是真的,你的家人也都好好的。”
萧楚瞳孔都散开了一点,兴奋地一把抱住裴钰,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怜之……”
他做梦都在想雁州!
雁州,雁州,雁州,他的天边月,他的梦中乡,他日夜求盼魂归的故里。
在前世的那场战争中付之一炬,他的家人和同袍也因此罹难,含恨长眠,连埋葬他们的黄沙上都刻着“叛党”的污名,他没有一夜甘心过!
而今终于风吹云散。
他几乎生出了一种沉冤得雪的痛快,甚至去咬了裴钰的肩,以此来缓解自己的亢奋和狂喜。
但咬着咬着,呼吸就慢了下去,快意很快就被洗落干净,随之袭来的是一阵强烈的恐惧感,几乎让他不敢再深想一步。
那封假信。
有人提前三天就将假消息递给了萧楚,告诉了他雁军已经兵败投敌,雁州已成灰烬,逼他走上绝路,自裁而死。
这个人自始至终在背后布局,精心谋划着一切,借裴钰的手把自己送葬,最后……很可能,也同样害死了裴钰。
是谁?
隐匿在黑暗中,他到底在和谁较着力?
相比萧楚,裴钰的心思要坦然得多,他拍了拍萧楚的背,慢慢松开怀抱,眼含笑意地看着萧楚。
“这就是我重生以来,一直在做的事情。”
说话间,他从襟口拿出了一张笺纸,递到萧楚手中,随后站起身,半跪到了萧楚跟前。
萧楚接过纸笺单手拨开,上边的笔墨密集得骇人,洋洋洒洒记录了不少名字和数目,还有许多萧楚熟悉的字眼。
这是份名录,上边写的名字一应俱是清流的官员,每个名字后边都写了职称和数目。
最上行,圈出了裴广的名字。
萧楚抬头,木愣地看着他。
裴钰耳珠红红的,眼神飘忽了会儿,状似羞赧迟疑,但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和萧楚对上了目光。
他缓缓开口:“改制已经在祁国的疆域覆盖大半,入冬后,新政被阻滞的地方必然掀乱,我布在京州外城的神机营士卒,也以你的名义把百姓都迁移去了安全的村镇。”
“新政落定,望仙台不论倾塌与否,梅党和清流都扛不住民变,必然厮斗瓦解,李氏日暮途穷,大势已去了。”
“今岁冬雪会埋葬大祁的枯骨,而在此之后——”
薄薄的夜色终于被慢慢剥去,一道金辉销尽晨雾,穿越钟楼,最终汇成一点凝在了萧楚的耳坠上。
这点铄金回映成了裴钰眼中的秋色,他双手牵着萧楚,无比真诚地望着他。
“萧楚,我想拥立你为天地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