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家境过得去的人家会选买良米,比起精米来说档次要下降不少,米中混杂着没有去干净的谷壳儿和一些碎米。
但总的来说一眼下去还是白花花的大米。
售价是二十四文一升。
再说杂米,那就是谷壳儿多,去谷壳时磨碎了的碎米了。
价格比起前两种倒是实惠,十八文一升。
曹闻发觉他们家里的差不多就是这种米,煮好的粥都有点卡嗓子。
然则这还不是最差的一种,往下还有糠米,多数是谷壳碎米粉,都难见几粒米。
富贵人家用来喂鸡鸭的粮食,但佃户人家过不下去了就会买来吃,只要十文一升。
除却这些,还有未曾脱壳儿的稻谷,十四文一升。
家里先前吃的米并不是来集市买的,而是秋收以后的收成,自行带着稻谷去有磨盘的人家里磨出来。
现在家里自留的稻谷已经吃完,也就只能出来买些。
曹闻看着这些米粮,算来还是稻谷最划算,家里手头紧这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他一琢磨熟识的佃户家里都没有磨盘,先前磨米都是点头哈腰去地主东家那儿磨出来的,这朝他得罪了人,估摸是溜须拍马人家也不肯让他用磨盘。
曹家坳外头别的农户倒是也有一两家有磨盘的,但是得给点钱或是好处才行。
人在困境下,不得不低头。
几番权衡下来,除却买糠米,谷子是最合适划算的,三十文买谷子能买差不多两升半了,两个人节约点能吃上十来天。
到时候求去农户家里,看给点什么借磨盘用用,日子也能拖着走。
曹闻买了三十文的稻米装在麻袋里,其余的面油他都没看,米的价格姑且这么高,旁的就自不必说了。
他单手拎着出了门,几升米他提着过于轻松,但落在旁人眼里也还是沉甸甸的一大袋子,有了粮食连回家去的步子都更稳快了不少。
“新鲜出笼的包子馒头咧!”
沿街上的蒸笼打开,一股子香味。
曹闻听着吆喝扬起脖子顿了下脚。
小贩一眼瞧见了他,连忙热络的招呼:“小兄弟,来两个包子吧!馅儿大流油,三文钱一个!”
曹闻:“我又不爱吃那个。”
小贩噎了一下,正想开口,却又见人思虑了一下什么,旋即走上了前来:“五文钱两个。”
“得得,拿两个给小兄弟。”
曹闻从身上掏出了五文钱,让小贩把包子给包严实了,这才递过去。
小贩把铜板装进口袋里,看着健步如飞而去的人,心想这人还真有些意思。
第10章
五月里农事杂多,稻子要移栽插秧,种有小麦的人家还得收割麦子,一系晾晒收仓。
地里豆子,高粱,春播作物也到了施肥锄草的季节,村户几乎举家出动,头都给埋在了地里。
佃户家里拢共就那么两三亩土地,便是人少作业工具不好,倒是也能忙得过来。
只不过自家那点土地活儿不算多,可地主东家地广农事杂,佃户少不得要被叫去做事,几日不着家也是寻常。
为此佃户紧赶慢赶的料理着自家田地的活儿,想着能快些做完,如此被东家叫去了也不至于太耽搁了自家的活计。
许多盐清早上把秧田里的稻秧连根扯起来扎捆成一捧放在前些天已经翻好的田里,预备着插秧。
趁着田里还有点水把秧子插上,要是再晚些还不下雨,田里的一点水也干涸了,到时候秧苗就更是活不成。
曹家总共一亩田,既要做育秧田又要做插秧田,许多盐扯了大半的秧苗扎捆好,从田角边开始干。
清晨凉爽,周遭田地上全是劳作的农户,男子女子的唠嗑着倒还挺热闹。
“今年这日子也真是难捱,苦熬着竟才到插秧时节。家里已经数着米过日子了,再过些日子只怕是糠米都不够吃。”
“这坳子里谁家不是这样的光景,便只盼着东家能少差遣一二,多些时间料理着家里这摊子,否则天旱今年收成遭殃,明年都得饿死。”
许多盐听着谈论,插秧的动作放慢了些。
早几年战乱,如今方才平息两年,朝廷为重养生息,重负压到了老百姓身上,苛捐杂税年年增收,老百姓的日子过得都不尽如意。
平农人家日子好过的也没有两户,更何况是佃户。
他不免也想到了自家的米缸,忧愁倘若连自己都朝不保夕,又如何能够顾忌住他娘。
正当他出神时,头顶忽然传来了一道吃惊的声音:“你怎么下田了?!”
许多盐闻声仰起头,抬起手腕把插秧甩在脸上的水擦了一下,看见曹闻扛着个麻袋,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微叠起眉头,自己为什么不能下田?
曹闻低头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许多盐光着踩在泥里的脚。
许多盐眉心微动,他怕裤管打湿了裤脚挽的有些高,两条常年不见光的小腿纤长并且还有些白。
他抿了下嘴,又不是高门大户,饭都吃不饱的乡野村妇的谁还计较这些,男人这该死的占有欲。
不过在外头也不想跟他争辩什么,于是埋下身准备把裤管放低些。
伸出胳膊身前的人却以为他上不去田坎,突然单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股极大的力气竟须臾就将他带上了田。
“你不是那个来了么,田里凉啊。”
许多盐看着突然靠紧自己的胸膛微微一顿,他下意识抬了抬手,但却没做什么手势。
不说这茬他差点还给忘了,他倒是记得清楚。
曹闻见人站稳了便立马放开了手,转而把刚买的米粮拿给许多盐:“我买了两升稻谷带回来,还得脱壳儿。”
“你把稻谷带去找有石碾的农户脱一下吧,曹家坳出去一点有一大户瓦房人家,姓乔,他们家里有石磨。田地里的活儿我来就成。”
许多盐闻言看了曹闻一眼,准确的说是看向了麻袋。
竟然买米了……
米粮交到他手上的同时,跟着还有一团什么热乎乎的塞到了他怀里。
“忙了一大早上,吃点儿东西。”
许多盐看着手里的油纸包,凑近了隐隐能闻到包子的味道,耳边忽然就回响起了一句让他一天吃三顿的话来。
他发愣之际,身前的曹闻矮下身把放在田坎边干瘪瘪的布鞋拿起来整了一下,放到了他的脚边:“日头快高了,鞋子穿上回去吧。”
许多盐受着这番伺候明显手脚有点发乱,一脚过去没把脚塞进鞋子里,反倒是重心不稳一胳膊径直按在了曹闻的肩上。
颇有一副要他给自己穿鞋的派头。
曹闻见状怔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任劳任怨的把鞋子拿到了手里,抬起许多盐的脚把鞋子套了上去。
许多盐明显的感觉到周遭农户都暗戳戳的朝这头看了过来,不免长吸了口气,他真不是想要这样……
“没想到你脚尺码还挺大的。”
曹闻放下许多盐的脚,又看了一眼,眼中挺是欣赏的中肯评价道。
许多盐:………
好险,幸好这小子说话难听,不然他都要希望自己真是个女人了。
他连忙比了比手势:’我先回去了。‘
看着人忙慌慌的离开,曹闻挠了挠后脑勺,他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可是就真的挺……
“瞧曹闻倒还挺心疼他媳妇儿的,都不叫下田,这才什么时辰就喊着回去了,也不晓得那麻袋里装的什么。”
“怕不是米粮吧,看着从外头回来。”
正在黄豆地里拔草的妇人听到不高不低的声音,觉着这就是有意说给她听的。
妇人嗤了一声: “再心疼又如何,就是一日什么也不做干在家里躺着吃不饱饭也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