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加快着些步子。
到家时,篱笆门从外面扣着,那人伤着竟是还出门了。
第7章
许多盐打开门,往着家里田地的方向张望了两眼,却是并没有瞧见人影。
他倒是没担心,毕竟人长了两条腿,且都是已经成亲的人了,又不是小娃子,难道天黑还不知自己回家不成。
当然不回来最好。
想到此处,许多盐预备把饭做上,待会儿人要回来就一道吃饭。
他先去了灶下,抓起一把有点扎人的干杉树叶点燃了塞进灶膛里,升起火后才往锅里添水。
米缸在碗柜下头,被一张旧麻布给盖的很严实。
他蹲下身去搬出来,打开盖子,缸里黑黢黢一片。
许多盐叹了口气,缸里的米已经见底了,匀着至多再吃个两三顿。
来到曹家这些日子,虽然曹闻没有在家里,但是他却从不曾大肆食用家里的粮食。
一天里他只吃一顿稀粥,虽然反感来到这个家里,但却不曾胡乱损坏这里的东西,他穷惯了,知道一米一线的不易。
可米本就不多,再节省着吃也有吃干净的一天。
这接下来的日子,也不晓得该怎么过。
他抓了一小把米到瓢里,简单的洗净下了锅,忧心忡忡的去灶下烧火。
锅里飘出米的清香时,外头的天也已经暗下来了。
天色未曾暗尽,家里舍不得点烛火。
许多盐在灶下静静的坐着,火光映照在因为疲倦而犯困的脸上。
他一会儿想着锅里的米,一会儿想着明日要做的农活儿,还想着怎么防备那个比自己年纪小的男人,但想的最多的还是他身体孱弱常有病痛伴随左右,如今独自在家中的娘......
来了曹家以后,他一直想寻着时间去看看他娘,前段日子曹闻不在家的时候,他做完活儿夜里赶着来回去看了她娘两回。
这朝曹闻回来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合适的机会常去看她。
夜色之中的小院儿安静的能听见灶里火熊熊燃烧的声音,瘦弱的背影在土墙上轻轻摇晃,孤寂的好像一盏在风里摇曳的灯,风一来随时能吹灭一般。
许多盐忽然身体颤抖了一下,恍然惊醒过来。
他眯着眼看了一眼灶膛,膛里的柴都几欲燃尽,自己竟然坐在这儿不知不觉就给睡着了。
眼下可还不到睡的时候,他强撑着腿站了起来,发现天已经很暗成了一块黑纱。
方才一直有迎面的火光,明晃晃的烤在脸上还不曾察觉到天黑。
许多盐闻到锅里的粥米清香,前去用锅铲搅了一下粥。
米已经煮烂的差不多了,待着起锅前丢一点青菜叶子进去,味道会更好一些。
然而都这个时辰了,该回来吃饭了的人却还没有音信。
许多盐不由得到灶房门口去望了望,一眼望出去回家的羊肠小道上都没有熟悉的身影。
他凝着眉头,有些不耐。
那人还伤着,这也不晓得去了哪里,想必这家当也没条件出去鬼混,倘使因为有事出去身体发虚倒在了路上谁会管。
他其实也并不想管,可如此耽搁着他都吃不上饭。
越想越不是个事儿,许多盐把灶膛里的火埋了埋,出了小院儿去外头寻看。
“这不是曹闻家的哑巴吗,可吃过了?”
许多盐刚上小道上就碰见了个担着粪的老汉,见着他打了声招呼。
他摇了摇头,用哑语问老汉看见曹闻没。
比划了好一会儿,老头儿也不应话,就一直看着他,许多盐猜出老汉压根儿就不晓得他在说些什么。
许多盐无奈,索性放弃了询问,正要走时,老汉大抵是以为他说完了,道:“曹闻呢?”
他见状连忙挥手说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老汉见他的样子,总算是明白了一点:“还没回来啊?”
许多盐赶紧点了点头。
“呀!我今儿在公山上见着他了,瞧他空着双手,还嘱咐他别往深山里去。不会是还没下山来吧!”
听到深山二字,许多盐心里的弦顿时也绷了起来。
“哎呀,这年轻小子,就是不晓得长短!”
“当初孙家那小子就是不信话,饿得不行了往深山里闯,一去就再没回来,人找到的时候骨头上都没肉了。这曹闻可别也是遭这罪过!”
老汉止不住的拿着成年往事念叨,许多盐拧着眉头,这死小子没事上山去做什么!
“欸,哑巴!你往哪里去!”
老汉看着突然折身大步而去的人,才意识到自己絮絮叨叨说错了话,连忙喊了两声却没把人叫住,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这么晚了,你可别一个人去山里寻他啊!”
谁要去寻他,死山里他比谁都痛快!
许多盐回到家,插着腰在院子里立了会儿。
他心中骂咧,受伤了不老实焊在床上四处跑什么。
既得了消息,不寻又说不过去。
只怕人遇上熊瞎子真把肉都舔走了,那小子就是该死也不当死这么受罪。
许多盐到底还是拿了两根结实的柴棒,拨开灶炭准备给点燃了去曹闻的伯父家通知他一声,是出去找人还是如何,他伯父自有定夺。
点燃火把他把家里那把砍柴的破镰刀别在身上就往外赶。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刚到篱笆门前,一道有些直楞的声音就从头顶落了下来。
许多盐抬眸,夜色里走来了个才熟悉没多久的身影,逐渐靠近在火光中明晰了年少的脸庞。
他顿住了步子,愣了楞,但潜意识紧起的肩膀却松了下来。
“哎呀,曹闻你咋才回来,刚才你媳妇儿急着寻你呢!”
老汉担着粪过来,气喘吁吁道:“就是怕你还在山上没下来,吓死个人。”
曹闻看了许多盐一眼,转而又看向老汉:“劳心了王大爷,我就是在路上遇见两个乡民多唠嗑了几句这才回来迟了。”
“没事,安心回来就好。不过以后还是跟屋里人说一声去哪儿了嘛,这天黑了一个姑娘家在家里也害怕不是。”
老汉叨咕了几句才折过身:“我担着一担子粪臭着咧,就不多跟你们俩说了。”
“好,您慢着走。劳心了!”
目送着老汉走远两人才回过头来,夜风徐徐,吹的袖口张大,许多盐手里的火把被风肆意的拉扯着。
曹闻看着清瘦的人,在夜风火影下好生柔弱。
他心里一动,就不该这么晚回来让人家担惊受怕,张口正想安慰许多盐一句,话还没出嘴,许多盐便一个折身用后背对着他大步回了屋里。
他摸了摸鼻尖,还气着呢?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回了院子。
进了灶屋曹闻一边偷偷看着许多盐,一边把背篓放下来。
许多盐把手里的火把用冷灰给掩灭,舍得白糟蹋了木头,再转头目光落在了曹闻装着东西的背篓上。
这背篓一瞧就不是他们家里的。
他指了指背篓,问是哪里来的。
“山里的猎户借给我的,过些时候我再给他送回去。”
曹闻见人总算又搭理他了,连忙弯着腰,将把背篓掩盖的很好的芭蕉叶给掀开。
许多盐正想扫一眼里头装的是什么,忽然两个捆的很扎实的青绿粽子就递了过来。
被捏住了草绳头的粽子在男人的手掌下轻轻的晃动了几下,显得沉甸甸的格外诱人。
许多盐看着粽子微微有些失神。
帮着忙了跑了一天,最后竟然差点忘记了今儿是欢庆的过节日子。
“拿着啊。”
曹闻道:“我回来的时候用野樱桃跟村户换的,等着出锅就回来晚了一些。”
他把手伸长了些塞过去:“趁热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