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安静的出奇,今天竟然连公鸡都不曾打鸣,只有灰尘在阳光下的空气之中在轻轻飘舞,风停下落在了四方桌上,并排于桌上的一张纸业和一个小荷包。
曹闻几步上前拿起桌上的纸业,那是一封迟到的和离书,许多盐已经在页角按上了他的指纹,在旁头为他留了一个位置。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银子,是许多盐退还的彩礼。
曹闻心里一窒,他抓着纸连忙推开了许多盐睡的屋子,里头除却少了几件衣服之外,一切如旧,在床前的柜子上还有一支熟悉的桃花簪。
他拾起一看,竟是他先前买的那一支。
便是再多笨拙,曹闻也意识到许多盐这是走了。
他恍然明白了他所说的那句不会让他为难。
曹闻心里忽然便涌出了铺天盖地的恐慌感,一瞬间几乎将他淹没,呼吸凝滞难出。
而今的通讯条件下,一个人走了,兴许这辈子就都再也寻不见了。
想到这茬,一夜没有理清的情绪,忽然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曹闻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只余下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阿盐,阿闻是不是都知道了?”
阳关小道上,吕菱璧看着从出门开始便静默着未置一词的人,到底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虑。
许多盐紧了紧挂在肩上的包袱,眼见日头逐渐变高,他扶着吕菱璧往阴凉的地方走了些。
他好似是没有听见吕菱璧说的是什么一样,自顾自道:“娘再坚持会儿,这当头天气还算凉爽,待着临近午时到了驿站咱们就搭个牛车走。”
“在钱家的时候我就打听过了,临近邑安有个县城治安有序,对外迁之人也很友好。”
“阿盐!”
吕菱璧放高了些声音,许多盐怔了一下,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才回过神来。
“我是已经把一切都同他说了,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趁着现在离开,也省得他为难。”
许多盐凝了口气,有些失神的望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沿着官道一直走,他们已经过了小镇的地界了。
这些年时月里他和吕菱璧都攒了些钱,虽是不多,但节省着用也够周他们母子俩周转一段时间了。
看着那条没有尽头通往自由的官道,许多盐发现等了好多年的日子终于到来,却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高兴。
“阿盐,你是不是不想走。”
听到吕菱璧突然这么问,许多盐猛然抬起头,随后淡笑了一声:“娘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想走,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不是一直都是我们的愿望么。”
“重新开始不是目的,目的是安生过日子。”
吕菱璧轻吐了口气,在曹家的日子虽然不算长,可这些日子她实打实的是从未有过的安稳和舒心,她甚至都有些恍惚,若是他们一直这样和和睦睦的过下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可他们背负了太多难言的秘密,总归是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住着的。
她尚且这么觉得,阿盐和曹闻相处的时间远比她要长得多,心里定然更不好受。
为此心中虽是这么想,但到底还是没有开口说出来,只怕是让许多盐听了心里为难。
走的这么突然,她怎会不知道他们之间出了事情。
只是什么事情,不必她开口问,心中也有个大概。
寻常人谁又能接受得了这样的真相,虽说迫不得已,可到底是对不住曹闻。
若是条件允许,她也想多留下些银钱,以此聊表她心中的歉意,只可惜事与愿违。
吕菱璧附和着脸上扯了个笑,以憧憬作为宽慰:
“等到了县城,娘就寻个扇坊工坊做事情,你便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咱们娘儿俩只要在一道,日子总会好起来。再差也不会比那些年还差了。”
“若是,若是等以后日子过好了,咱们也能请送些东西回来,当是答谢曹闻的关照了。”
许多盐眉心一紧,乍然顿住了步子。
他举头望着小道转角处,赫然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似是等候了有些时辰,影子被太阳揉做了一团踩在脚下。
那人静静的看着前来的路,后背还是拔直,挺立的像一颗青松,一如当初初见时的模样。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阿、阿闻?”
还是吕菱璧惊诧的叫了一声人。
“你怎么在这儿?”
“伯母要走却也不通知我一声,我来送送你们。”
曹闻扯了一把拴在旁头的毛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驴把树皮都啃下来了一大块。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扶伯母上来。”
曹闻看了许多盐一眼。
许多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竟问了句:“哪里来的驴车?”
“自然是借的。”
曹闻见着母子俩跟木头人一样,他自上前将吕菱璧扶去了板车上。
“阿闻,怎好再麻烦你。”
“伯母怎么说这些客套话,不要紧的。”
曹闻拿了点水和干粮给吕菱璧,转而道:“您在这儿歇息一会儿,我同阿盐商量商量走那条路。”
不等吕菱璧开口,曹闻便几步上前拉着许多盐的手腕去了一旁。
“你还真是跑得快啊,我要再睡会儿你怕是到府城了。”
曹闻看着许多盐,今儿不仅没再梳女子的发髻,还只穿了件深色的衣衫,不曾再遮盖的脖子上露出了显眼的喉结,不过简单去了伪装,还真就变成了个男子的样子。
最惊异之处还是在于他恢复了男子的样子,相貌竟然比做女子打扮时还要惹人侧目。
说心里全然没有异样是不可能的,看习惯了的人突然变了样子,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瞧着挂在许多盐的肩上的包袱,他心里便更气,伸手一把将包袱给抢了过来:“怎么着,以为一走了之就行了?”
许多盐压低了些眉,微微侧开了头,克制住心底的酸涩:“那你想如何?”
“再往前走五十里就要到天关寨的地界了,听说那边匪盗横生,官府派兵几次都镇压不住,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过去也不怕被人抢。”
曹闻一本正经的厚着脸皮道:“要么跟我回去,要么我跟你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许多盐眉心一动,仰头看向曹闻。
“你、你说什么?”
“我说要么跟我回去,要么我跟你去!”
曹闻又复述了一遍。
许多盐有点发懵的问道:“你跟我去哪儿?”
曹闻瞪大了眼睛:“我怎么知道你要去哪儿,又没有同我说过。”
许多盐听着人气鼓鼓还有些委屈的声音,他心虚道:“我只是,只是......”
只是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看向曹闻:“所以你的意思是想和我在一起么?”
曹闻总算是听到了一句自己想听的,于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可我是......”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不就行了么,干什么想那么多复杂的!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