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闻那小子前两日才惹了东家受好一通打,东家还愿意瞧见他,哪里能弄得来米粮?”
孙氏听见妇人们议论,瞧着尽说曹闻的好,人晓得心疼媳妇儿云云,只怕多说几句就要说到曹闻先前来家里提亲她不答应的事儿上了。
好叫她后悔咧,后悔没把女儿许给这样的好后生。
她悔个屁,先前没给这小子机会嘛,让他拿十两银子做聘礼就把姑娘嫁给他,这小子倒是好,左拖右捱的愣是拿不出来。
一个穷家薄业的佃户,她姑娘生的好,与其嫁给他朝不保夕的,还不如在东家宅子做小吃香喝辣,小半个主子,不比跟着这穷小子强得多?
这帮子佃妇,就是妒忌她姑娘嫁的好,在这儿说些酸话。
几个妇人被堵的没话说,悻悻的闭上了嘴。
日头逐渐拔高,田地里的农户说长道短的声音明显小了下去,都想赶着把活儿干了收工。
曹闻低着头一手三根的把秧插进田里,他动作迅速,田里只听水声,不到一个多时辰就已经插了大半块秧了。
他直起腰瞧着有没有把秧子插斜,眼见青绿秧苗都排溜儿的插得很好,这才满意的准备继续插秧时,村道上急匆匆的跑来了个人。
“钱老爷家今日下午西南庄那头的要收麦了,让大伙儿空闲的都去帮忙!”
来者在村道上喊了一声,顿时安静的田地上又聒噪了起来。
曹闻听着前来传话之人的声音挺是熟悉,回头发现竟然是他大伯。
“这一收麦又是好些天,家里的秧都还没拾腾完,哪里来那么多时间嘛!”
“就不能迟两日啊~”
佃户纷纷埋怨,曹勇全道:“哪回不是这般,我就是来给大伙儿带个话,去不去的还得看自个儿。”
“那头今儿管不管晌午饭啊?”
大伙儿听曹勇全这话,都不敢再嚷嚷,转而又问起了旁的。
“这么早就通知,想来是有的,不过也得看那头的安排,庄头没同我说咧。”
虽是没得到肯定答复,手脚快的已经从田里起来,奔着那顿还不确定的晌午饭预备要去了。
曹闻看着大伙儿一边不情愿,一边又得过去,不免叹息。
这些佃户已经被压出了奴性,主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便是明知是不公正的待遇也不敢反抗,只能任由着当牛一样差遣。
曹勇全看着佃户都在陆陆续续的回去,独田里还有一道高大的身影依然在忙碌,他正想说这乡民不早些过去看有没有饭吃么,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侄儿。
“阿闻!”
曹闻看着曹勇全从田埂上走了过来。
“怎了大伯?”
“老爷说叫佃户空闲的去帮忙。”
曹闻扬起眉毛:“大伯要去?”
曹伯父叹了口气:“寄人篱下主人家有事哪里能不去的。”
“不是说空闲的去么,我要插秧不空。”
曹闻径直道:“那赵管事看我不顺眼,我何必再去找不痛快。”
曹伯父见着曹闻驴脾气上来,连忙道:“话虽如此,但是长此以往的不过去,只怕是东家那头有话说,明年这地不想种了?”
曹闻看着田里的秧苗,天气干旱秧子都不秀,一亩田的收成再好又能有多少。
跟着东家吃不饱穿不暖的,用一亩地就把农户像牲口一样拴着,就算是东家明年还肯把地续租给他,他还考虑要不要继续种这不是自家的地呢。
眼下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他赶着把自家地里的活儿干完可不是为了去东家面前装乖讨好的,而是把空余的时间自行再某些生路把日子过下去。
“随东家的意吧,他要是不租地了,我就去寻别的活计。”
说完曹闻站起身:“我回了啊。”
曹勇鑫看着人顶着太阳真就往回去了,脸上的褶子都急了出来:“别跟东家犟,哪里还有比种地更好的活计啊!”
曹闻充耳不闻,只背朝着曹勇鑫摆了摆手。
曹勇鑫拿曹闻没法子,只得看着人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脑子里琢磨如何给他编排个合适的不去理由:“哎呀,这小子!一点不省心!”
“我回来了。”
曹闻推开篱笆院门,见着站在院子里的许多盐正抱着一顶草帽。
“要出去?”
许多盐见着忽然回来的人下意识的想把手里的草帽藏起来,日头渐高,想着田里插秧顶着太阳晒,正犹豫要不要捎顶草帽过去,没想到人就回来了。
他一时有些尴尬,往身后遮蔽了一点草帽发现一大顶帽子根本藏不住,自知已经瞧见,干脆把草帽盖在了自己头顶上。
转而道:‘我去菜地拔草。’
“现在日头高别出去了,当心中暑。”
曹闻把许多盐头顶的草帽取了下来挂回了灶门前,怕人出去又被唤去西南庄了。
“找到人家把谷子脱米了吗?”
许多盐看着被挂回去的草帽,顿了一下,随后点点头,进屋去把才脱好的米端了出来。
脱米很费功夫,石碾力大容易把米碾碎,用力小了又脱不下来,幸而是脱米那户人家的姑娘心善,还帮着他脱米,要不然还得费好些时辰。
不过脱出来的米也还得二次处理,要把米倒进圆簸箕里抖去碎壳。
曹闻摸了一把碎米,还热乎乎的。
“哪户人家脱的?有没有为难你?”
许多盐摇了摇头,指了一下乔家的方向。
乔家是平农人家,许多盐也不晓得人家愿不愿意和佃户来往,上别人家里求人办事,多少都得带点东西。
可是家里实在没什么好送人做人情的,他犹豫再三挑了两颗长得不错的白菜过去。
乔家人都已经下了地,只有个姑娘在家里烧饭,没有嫌他带的白菜,他过去很是好说话的就让用石磨了。
“那便好。”
中午,两人用昨天的鸡汤煮了米粥,许多盐还是鲜少到了晌午时间没饿,于是多给曹闻添了些稠的。
吃了饭日头已经很高了,正是一日最毒辣的光景。
他洗了碗筷坐在堂屋前吹着穿堂风,认真的挑拣着米里的秕谷和壳子,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偏头见着曹闻也没有午睡,正在装背篓。
‘要出去?’
曹闻道:“时辰还早,我去一趟山里,顺道把背篓还给猎户。”
许多盐听着又要上山不免蹙起眉头,他把米放在一边。
‘我跟你一起去。’
曹闻虽然不知道她说什么,但是见着她也要收拾出门的动作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不去,在家里就好,我今天一定赶在天黑前回来。”
‘家里没什么活儿,我闲着也是闲着。’
曹闻也听不明白她说的什么,但见人已经开始收拾了。
他无奈:“好吧,到时候你就待在外山捡点柴火等我。”
第11章
午时毒辣的太阳把从地里钻出来的蚯蚓晒干成了肉干儿,摆在裂缝的土路上,好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两人顶着烈日从庄稼地里穿过,晌午正是毛焦火辣的当头,农户都在家里吃饭午睡,倒是没人注意到他们俩在农忙的时候上山。
山路崎岖蜿蜒,曹闻跟在许多盐的身后,看着身前不远不近的人。
麻布宽袖下露出的一截胳膊皮肉贴骨,曹闻垂着的手暗暗比划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稍微一用力就能给折断。
要是以前在战场的时候,敌手也是这么纤弱就好了,他一个人肯定能干完半个战场......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大的太阳又远的路程,还是山坡路段,她看起来弱柳扶风的样子能爬得上山顶么。
要是一会儿走累了自己是不是应该背她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