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应当就是亭长了,管辖着丰垣镇下的各村里正。
“十余年过去,此次乡试镇上难得重现英才,周家大爷桂榜有名,高中举子,这是丰垣镇的福运!”
男子接着又道:“今天下太平,朝廷有令,百姓当勤于农桑之事。知县大人挂记丰垣镇偏隅疾苦出才子,为馈惠百姓,此番特定诏令,镇南西一带荒地低价售于老百姓开垦种植。”
“并不是要增收赋税啊。”
虚惊一场,许多盐抱着手吐了口气。
曹闻左右张望,人实在多,他也看不清布告上有没有写究竟是怎么个出售法。
许多盐见他很有兴趣的模样,胳膊肘捣了人一下:“你还想盘地不成?”
“土地嘛,谁也不会嫌多不是。”
“家里就那么三口人,现在还做着生意半日不着家,地多了如何捣腾的过来?”
许多盐道:“你可听清楚了,朝廷售出的不是什么良田旱地,而是荒地。他们的算盘倒是打得好,要老百姓把荒地开垦出来,自坐着收赋税。不过战后各库空虚,没有增收赋税而鼓励农桑,也算是有良心了。”
曹闻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
前些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荒废了不少土地,丰垣镇西边南边的荒地全是些锋利扎根的狼尾草,长得比人还高,土地沙石化也严重。
要开荒可是大工程,极其花费人力的活计。
鉴于之前他们买两亩田地便花费了三十多两银子,曹闻对低价两个字其实很是心动。
做生意固然是好,来银子也快,可限制也多,征收的税只会比粮产高而不会低,说到底是朝不保夕的活儿,这时代始终不如有大片土地来的安稳。
但开垦确实不是儿戏,思及总总不恰当之处,他也只得作罢。
他们没跟着起哄,知道告示内容以后默默退了出去。
这日,来了一场雨,清早上推开门整个小院儿都笼罩在了一层灰雾之中。
雨倒是不大,就是细细的下个没完没了。
昨儿半夜的时候曹闻觉得腿有点发冷,拉被子盖的时候就听见了屋外的雨声,不曾想下了大半夜起来也还有要停的意思。
他站在屋门口搓了搓手臂,秋雨夹风吹在身上还怪冷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披件外衣在身上吧。”
许多盐从灶房出来,同曹闻道:“今儿还去做生意么?”
“我看这雨不晓得什么时候才停得下来,不像夏雨一阵儿就去了。”
曹闻呼了口气,隐隐竟然有些白雾,天真是忽然就冷下来了:“还是照样子先清洗猪下水吧,就先不切,备菜,过了午后雨停就备菜去集市,要是不停今儿就歇息。”
左右天气凉快了,又下雨天,猪下水洗出来不会再像夏月一样坏的那么快,放上一两日也不成问题。
他搓着手,凑到许多盐跟前去,发现许多盐的手和脸都热乎乎的,他贴着人进了灶房去。
“这秋来的快,得空还得扯几匹布回来做秋衣。”
“出摊儿在风口上,夏时不觉得多凉快,这入秋了却冷的明显。”
吕菱璧道:“放心吧,扇坊的生意没接了,娘空余的时间多,有空闲同你们俩做衣服。”
许多盐笑着点了点头。
“天都大亮了,曹杨这小子今儿竟然还没有过来,掐准了下雨不去镇上做生意似的。”
三人说谈了一阵秋衣的事儿,曹闻帮吕菱璧打下手做早食,见着都快好了,却不见曹杨,不由得朝窗外看了一眼。
吕菱璧一早起来见着雨下得没完没了,估摸着要耽搁曹闻他们做生意,瞧着两人累了这么些时月都没如何休息,她索性没叫人让他们多睡会儿,自己也放慢了做饭的速度。
等着人都起来了,这才下水和面。
昨晚上家里吃的炒肉丝,送去了曹勇全家里也还剩下不少,曹闻提议今早上用剩下的肉丝和干菜做臊子面吃。
现在家里每日入账很可观,在吃这一块儿舍得用钱。
“要是不过来可就不给他留臊子面了。”
许多盐道:“阿杨已经很勤快了,雨天好睡,当是睡过了些时辰。活儿也不急,不必崔他。”
曹闻笑了一声:“你倒是挺袒护他。”
“秋来桂花开得盛,这小子还去摘了不少养在酒肆边的水渠里,等着收摊儿的时候特地给我呢。”
许多盐挑眉:“多有心的孩子,我自然护着。”
曹闻脸却黑了三分,没好气:“这小子看着老实巴交的,趁我忙的空不出手的时候,倒是会讨你的好。”
吕菱璧听着两人拌嘴,只笑着没插话进去,否则便是断不完的公道。
“好了,面揉出来了,什么时候下锅?”
虽是说着不等曹杨吃面,面好了他还是道:“我出去看一眼,人过来了没。”
“成,咱们也不急。”
曹闻起身出了灶房,他正准备拿草帽,就听见踏水的声音:“堂哥。”
“还说来望你,就要下面条了,赶紧进来预备吃饭。”
曹闻见人在屋檐下收了伞,道:“今儿是瞌睡虫把你绊住了不成?”
曹杨一仰头,竟是红了一双眼睛。
“这是怎的了?”
曹闻一把抓住了曹杨的胳膊,皱起眉:“谁欺你了?看我不教训这孙子。”
曹杨吸了吸鼻子:“今儿一大早东家那头来了人把今年秋收的粮食都收了去。”
“这不是应当的么,租赁了地主的地便要缴纳三成的粮产。”
“可是他们要把地都给收回去,入冬前会有他们自己从外地调过来的佃户接手土地,说我们硬是还要种的话明年交粮产就得缴纳四成。”
这位外地的地主先前一副菩萨面孔其实就是为着他们能够尽心竭力的把秋收的活儿计做完,佃户们把粮食拾腾好了缴纳过去,地主收了粮食立马翻脸不认人,不单是要赶曹勇全一家,是把坳子里的所有佃户都从自己地上赶走。
外地人地主用着不放心,怕有猫腻,他自手头上有人,为了保险便把原有的佃户一并给清了。
说的是好听,若实在忠心的便要多缴纳一成粮食,土地尽可继续租赁,可是佃户自余下的三成粮食本就拮据,哪里还能再拿出一成粮产。
只怕是粮食从秋收到过年就吃完了,更别提挨到次年秋收。
这就是明摆着赶人。
佃户为了讨这新东家的满意,秋收没少下苦力精细着粮食,到头来竟被这么摆了一遭。
“娘气的险些昏了过去,爹也气的说不出话来。”
曹杨抹了抹眼睛:“我这才在家耽搁到了这个时辰。”
曹闻三人得知这个消息,不免有些唏嘘。
不过为人佃户如人奴仆一般,主家自是想如何安排便是如何安排,并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力。
“你别急,入秋以后天气凉了下来,我们打算中午便出摊,到时候赚中午和晚上两茬生意。”
许多盐说道:“这么一来人手肯定不够,我们原本就想着要招揽人手,大伯和大伯娘可以过来帮忙,我们按日结算工钱,如此也省得在外头找人。”
“怎么好再麻烦堂兄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