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如常(12)
亏得我当初还以为他这是相见甚欢加同情心作祟,亦或是我俩的相见过于精彩绝伦,现在一看倒像是我在自作多情,这小子,天天往家里捡人!
我倒要好好问问他,怎么是个人就往家里捡呢?
门一开,我看到那堆乐器旁边没人,再一转头,他们都在一台笔记本电脑前凑着。
电脑在我看来是旧型号的,屏幕上的色彩饱和度高得吓人,但几个人看得专注,我凑近了瞧,怪不得专注呢,在看EXCEL,估计他们这帮学生是谁都看不懂。
柳江是第一个注意到我回来的,他赶忙喊我:“杨平生,你学习好,你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在对着他天天往家里捡人这件事生闷气,汽水一放,板着脸撑住桌子看。
电脑前本来坐着的是新招来的吉他手,被我的表情唬住了,抬屁股就给我让了地方。
作为高中生,可能不懂这串乱码什么意思,但是作为一路干到团队leader的我杨平生来说,实在不算问题。
我甚至都不用打开上边的工具栏,直接用快捷键处理好了问题。
换取一阵惊叹。
待我准备事了拂衣去时,一双手忽然按在了我肩膀上,我一转头,对上了柳江近到吓人的侧脸。
他越过我的肩膀看屏幕,大呼小叫几声,又感叹:“不愧是你,不愧是你,还是你最厉害!”
夸得我晕头转向,自然也忘了刚刚想起身就走的事。
我腿一翘手一指,继续跟他吹:“这也不难,你们学学也能会。”
换来的又是一顿沸沸扬扬,柳江指着屏幕问我:“那一起把这些公式都算了呢——你是不是也会?”
太简单了,要知道我上班时要做的表格可都是几千行起的。
我照旧用快捷键搞定,几个人已经感叹不出来了,只是闭着嘴一脸恳切地点着头为我拍手。我怀疑这是他们高中生之间流行的什么夸奖手段,毕竟前两天柳江也这么对我鼓过掌。
我稍微从夸奖里清醒了点,这才注意到表格里的内容,左边一列是一些商家和地点,右边一列还有酬劳和联系电话。
除了柳江之外的其他人又去摆弄乐器了,柳江也从我肩膀上离开了,我偏头问他:“你还要参加别的演出?”
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尖露齿一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虽然柳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至少吃穿不愁,况且还有闲钱让他自己玩乐队,这么着急挣钱干什么?
我把视线转回表格上,顺便帮他美化了一下,然后装作不经意劝了一句:“现在不用着急赚钱,以后有的是机会给人做牛做马。”
印象里柳江一直随心所欲的,他也挺适合随心所欲,如此现实主义的举动让我有点陌生。
他只顾着嘿嘿乐,也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起身把电脑推给他,准备去阳台上透透气。
望向楼下的鱼池,我反应过来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质问他的捡人举动。
操。
第8章 关心我的柳江
我已经不顾世俗的眼光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亲嘴了。
我已经为了和他多待几个小时而放弃学生会的花言巧语了。
为什么不能问问他为什么总是在路上随机乱捡人?!
结果那天直到他送我走出巷口我都没问出口,原因无他,只因为主动开口的人就是认输了。
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但我还是想问。
那之后是周末,有两天我们没联系,再上学时是周一了,天暖和了不少,柳江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是在走廊里看到他的。
按照上一世的决定,如果我此时已经加入了学生会的麾下,那我应该在校门口看到他——或是学校围墙上。
此时的柳江正和新来的吉他手推搡打闹着,他俩前几天的训练上虽然有点不对付,但好在后来还算相处得来。没记错的话,这一任吉他手好像在乐队里待了挺久的。
他叫什么来着?
正在我屏息深思的时候,柳江的一声叫嚣给了我灵感。
他正被隔壁班那几个人一起架住,大概是谁碰到了他痒痒肉,柳江边笑边骂:“梁毅,我操你大爷!”
哦,梁毅。
梁毅,我也操你大爷。
我直接迈步到了楼梯间,推开垃圾房的门,撑开垃圾道,把嘴里正嚼着的泡泡糖扔进去,然后任由铁门自由落体,用一种极其吵闹的方式合拢。
但由于我比较有素质,扔泡泡糖之前用包装纸包了一下,铁门的合拢声并不十足震撼。
不过区别于人声的响动还是引起了人群的注意,他们三三两两停住动作,扭头往我这边看。
大概关于我是精神病的传言已经扩散开来了,也可能我的登场方式实在特别。刚被架起来的柳江跌在几人中间,撑起身子来向我打招呼,爽朗极了。
我没说别的,勾勾手让他过来。
楼梯间里,我把一叠打印好的A4纸交给他。
早知道这帮高中生的office使用能力几乎为零,我把那份表格传给了自己,晚上重新排版后传到了U盘。不过刚躺下我又起来了,高中生接触电脑的时间好像也不那么多。
所以我把表格换着参考系重新排序了几份,然后打印出来,然后装订上。
多负责任!
柳江把文件拿到手时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看看文件夹又看看我,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他用力拍着我肩膀:“你真厉害啊杨平生——晚上请你喝奶茶!”
他这几下拍得过于用力,几个跟过来围观的学生看得心惊肉跳,好像怕我接下来就精神病发作起来做出什么难以置信的举动。
确实,他这几下拍得我有点烦,但让我烦的主要原因还是我到之前发生的事情。
柳江对待我的行为好像过于平均化了一点。
我宁可他对我平淡一点,但要特殊一点,或者干脆骂我一句都行。
我不动声色躲开他的手,说:“随手做的。”
说完转身就走。看见我出来,楼道口那几个围观的同学急忙作鸟兽散,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各自装出很忙的样子来。
忽然柳江叫住了我。
这时候他的语气没那么激动了,压低音调之后,他听起来很像成年以后的他。
他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心情不好?
我刚想转头反驳,楼梯间里忽然钻进来一个人。
是耗子,他在找我。果不其然,我不加入学生会这件事,连老叼都觉得稀奇。
再度通过耗子这个中介被老叼传唤到身边以后,老叼换了个态度对我,他选择有话直说。
他拍拍身边的椅子让我坐下,与我促膝长谈:“平生啊,还有三天学生会干部的报名就截止了,你真不想争取一下吗?”
这要是领导劝我加项目组,我有的是理由拒绝,可我现在只是个十六岁的高中生,讲不出什么深明大义。
我挠挠脑袋,用最简朴的方式回答提问:“刁老师,我怕影响学习。”
老叼恍然大悟:“你是怕耽误你的学习时间吗?没关系,以后这办公室里给你留个位置,有什么问题直接进来问!”
我表情犹豫,继续婉拒:“不是,刁老师,我真没有时间。”
老叼又恍然大悟:“你是怕学生会活动占用你的课余时间吗?没关系,我跟他们学生干部都打好招呼,尽量少找你!”
那我加入学生会的意义在哪里?老叼画起大饼真不比我领导差。
我眨着属于十六岁学生清澈的双眼,老叼充满期待地看着我,看来二十中学除了我真的拔不出来其他的好学生来了。
现在两边都被堵死了,但我还有逃脱方法。
我忽然站起身来,然后一手按住脑袋:“不好,不好……到了我该吃药的时间了,不好意思刁老师,我们下次再聊,我先去吃药!”
不等老叼做出反应来,我抢先夺门而出。
走在窗外已经开始充盈着绿色的走廊里,我脸上面对长辈时的那副乖巧慢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