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如常(46)
毕竟说爱他本来就是我的目的,不是吗?
不是。
着什么急,杨平生。
如果我现在去说爱他,那我除了爱他什么都没有,我根本保护不了他,我只能和他一起受苦。
再说柳江也不一定会答应我。
他从某些方面来说比我成熟,他知道我们现在只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小孩,人生八字没有一撇,干事只知道野。
我把牛奶拿过来,平静地回他:“我知道。”
“你知道?”他的反问果然如同上一次一般马上来了。
这次我没有马上回他,低头把吸管包装打开,戳透锡箔纸,把牛奶递给他,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这股沉稳简直就是我想象中的自己。
“与其让他们随口说别人。”我说,“不如我们反击吧。”
柳江眉毛一抬,问我:“反什么?”
我无语,他也无语,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开了个贼烂的玩笑,清清嗓子。
“怎么反击啊……”他低下头去,嗓音像是闷在被子里,充满了鼻音。
长大了人就会知道,最恐怖的事情不过一死,好着活赖着活,最后的结局都是殊途同归。但学生时代不一样,那时候总觉得有些东西的威慑力可以凌驾于生死之上。
比如老师,比如家长,比如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学生会。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人生不一定是要认真才活得好的,有时候以最低标准做自己的标准,没准儿能活得更自在些。
别那么死板,我对自己说,摆开手脚吧,杨平生。
我说:“放学我去你家。”
“行啊。”伤心归伤心,柳江还是玩心大,“不过忽然提去我家干嘛?”
见柳江终于接过了我给他买的牛奶,我继续阐述我的计划:“不止我去,让他们也一起来,耗子,梁毅,还有平时你的朋友,多叫一点。”
柳江彻底懵了,牛奶送到嘴边都忘了喝。
我看不下去了,捏着他下巴让他张嘴,他乖乖把吸管送进嘴里,吸了两口才反应过来话还没说完。
“不是,”他质疑我,“杨平生,你不会要搞什么鸿门宴吧?”
是,但不完全是。我冲柳江一乐:“放学等我,我们先把主角邀请了。”
不是说我们坏吗?
既然要坏,那我只能贯彻到底了。
第34章 让柳江看看我够不够坏
秦博文,姓秦名博文,字学生会走狗——我起的。
他就是学生时代最典型的那种小人,小人得志,最为可怕,尤其是让他得志的那个人是和他不相上下的刘大洋,两人凑在一起,弹冠相庆。
这种时候报官已经不好用了,所以,我们就需要暗夜才现身的孤胆英雄桥段了。
——好吧,也没有那么正义,我就是想玩点阴的。
晚上五点,学校准时下课。我知道秦博文会在放学后第一时间赶赴学校附近的自习室,先学上一个小时再回家,这一个小时时间里,我们有的是时间充分准备。
在与柳江和他一群数不清数量的朋友们说完计划以后,我们在学校旁边的饰品一条街买好了所需的道具,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效率太高了,一切都准备完毕,距离秦博文从自习室出来还有半个多小时。
我和柳江来到了学校大门对面的快餐店,找了张窗边的双人桌面对面坐下,中间放了两杯圣代和一份小食拼盘。
我们都没什么胃口,柳江低头用塑料勺戳着圣代,我在看柳江。
头发剪短了,他那两个耳钉完整地露了出来。大概是伤口长好了,水钻被他换成了两个小小的圆环,配上短发,他看起来像是千禧年前后日本摇滚乐队的主唱,每周都登上杂志封面的那种。
可能因为我看的最多的是他打过很多钉的脸,现在这张稍微显得有些年轻与寡淡,意识到他要注意我在盯着他了,我赶紧低头去捡薯条。
他后来打了多少个钉来着?我有点记不得了。
虽然这玩意本身是种自由或者不守规则的象征,但柳江的钉意外的有些规律可循,他的原理很简单,对称。
只要是耳钉,他都是对称着打的,耳骨上也是如此。唇钉一边一个有点过于摇滚,他就干脆直接打在中间,舌钉也是。
不过他好像没打眉钉,因为我说他用额头抵着我蹭时会刮到,所以他放弃了自己这张本来就没多大面积的脸,退而求其次在身体上找位置打钉。
锁骨,胸口,肚脐,这些位置都是关了灯才会展露出来,大多数时间我在用触觉感知。
又扯远了。
说起来他刚刚还进了一趟饰品店,大概是买新耳钉去了吧。
“杨平生。”柳江忽然在对面叫我,我叼着薯条回头看他。
他没急着开口,先把圣代的勺子放下,舔了舔嘴角的奶油痕迹,然后对我说:“你之前和我提过的,你的病,最近有好转吗?”
哦,我的病。
我为了自己突发奇想亲别人嘴而编造出来的精神病,这人居然还记得,连我自己都差点忘了还有这种事情。
“还行。”我顾左右而言他,选了个一个什么都可以形容的词汇来回他。
柳江没马上回我,又舔了舔嘴角,那里已经没有冰淇淋了,他的动作可能只是在为下一句话预备。
“你的病。”他忽然对我说,“不会和我的那个一样吧?”
我的下巴从手上抬起来,直愣愣看向他。
他的并不是病,只是被人诬陷成了病——他说的应该是喜欢男人这一点,同性恋。
明明在上一次尝试里我大大方方承认了这点,这次,我的舌头却像是卡在随身听里的旧磁带,半天也“我”不出一个来。
好像每次他一主动,我就会变傻子。
说时迟那时快,我的脑袋向左偏,可算是找到了救星。
“我们该走了。”说着,我干脆利落站起身来。
秦博文出来了。
他那干瘦的背影走在路上,像极了一个在大热天里挂上黑塑料袋的电线杆,他戴着耳机,全神专注于英语听力,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况。
据我了解,他家住得稍远,在临近市中心的高端小区,每天下课要先乘出租车到地铁站,然后换乘地铁回家。
离学校最近的出租车停靠点在两条街之外,这个时段,乘出租车回家的学生早都走了,站牌下等车的只有他一个。
很好,这给了我们十足的可乘之机。
天快黑了,暗蓝色的天空下,一辆五菱宏光停在了出租车道上。车停下,窗户摇开,车里的司机向外抬抬手。
“上车啊。”司机是个女人,墨镜戴着,后脑勺盘了个喜鹊头。
秦博文是有危机意识的,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战战兢兢问:“您这是出租车吗?湳沨”
“怎么的,看不起五菱宏光吗?”司机被他说的上了脾气,“现在讲究人人都能赚钱,我这五菱宏光怎么就不能拉客了?”
秦博文犹豫再三,向后看,直直一条街上没有第二辆出租车,行人也少,没有人注意这边。
司机有些耐不住性子,开始催他:“走不走啊,你不走我走了!”
秦博文确实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一见司机生气了,他开始两股战战,正欲抬手开门时,身后被人推了一把。
我勾住他的脖子,柳江的胳膊肘搭他肩膀,门应声而开,我们保持着这种哥仨好的姿势停在门口。秦博文两股不战了,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往哪边看。
柳江先发了话:“师傅!这我们兄弟,他刚才为了等我们稍微慢了点,他内向,您别怪他。”
女师傅向这边看,嘴角往上,颇为大度地答话:“行吧,不早说。”
什么师傅,什么兄弟,这就是一出我们一起演的杀鸡儆猴鸿门宴,至于师傅——柳丝丝演的。
现在看,我觉得他们姐弟俩演得都有些过于卖力。
至于这车,不知道这帮人从哪里搞来的。